童年夏日_童年夏日夜

时间:2020-01-02 10:28:09 手机站 来源:网友投稿

【导读】:银白的月光洒在天井里,周围的砖墙底下不时传来蟋蟀的鸣叫声,几只螢火虫忽高忽低地飞来飞去,屁股后边一盏小小的螢光灯一闪一闪,发出白蓝白蓝的光。

  我记事比较早,三、四岁时发生的事情模模糊糊地记得一些,有的印象还很清晰,尤其是夏日的夜晚,让我至今仍然忘不了。

  

  那时候,全家住在乡下,我们兄弟姊妹七人,我排行第四。事实上,按次序我原本排在第六,上面有三个哥哥、两个姐姐,下面有一个弟弟。但是,旧社会男尊女卑,重男轻女,通常女子在家里是不排顺序的,大概因为早晚总要嫁出去,以后将成为外姓人家的人吧。

  

  在我们家乡湘潭,人们习惯称呼男小孩叫伢子。然而,一般情况下,我的长辈和特别亲近的人,平日里他们都不叫我四伢子的。为什么?我也不清楚。只有在特殊情形下,比方说,他们与客人谈到我时,前几天四伢子生了一场大病,这两天味口还不大好之类的话来。或者,我做错了什么坏事让他们生气了,才会冒出一句,四伢子,你胆子也太大了,想吃‘笋子炒肉’了是不是。笋子炒肉是骂小孩的土话,竹片是由竹笋长大的,意思是要挨竹片打屁股了。不过说这句话大抵是警告我,吓唬我,叫我以后不要再犯同样的错误。其实,笋子炒肉我一次也没有吃过。

  

  弟弟比我小三岁,在他还未长大之前,家人以及雇请的佣人,还有周围邻居们,总把我当成最小的,习惯叫我老四。老也有小的意思,平常说某人有个老儿子,实际上是最小的儿子。这样说显得亲切。对于我来说,比较生分的人都不用老四来称呼我,譬如不常来的佃户,有时到我家里来,可能是谈关于租赁田地或者交纳租谷之类的事时,见着了我,总是小心翼翼地走上前来,躬着腰,很客气地叫我一声:四少爷!这不常见的举动,常常让我惶恐得直往后退,很不情愿他们用这样不熟悉的称呼来叫我,用这样生疏的态度来讨好我。那时,我年纪很小,幼稚的脑袋自然不曾有人与人之间不可有高低贵贱之分,人人都该平等相待的思想觉悟,只是心里觉得大人给小孩子鞠躬,实在是一件不合常理、很不自然、也不亲切的事情。

  

  在我幼小的心目中,让我感到最亲近、最亲切、待我最好的,自然是母亲了。

  

  农历的七月,已经过了立秋,可老天爷仍然是火辣辣的。老人们说,要不热,从立秋开始得过了二十四个秋老虎才行。大概离这个期限还差些日子,天气照样的烈日炎炎,白天热浪滚滚,晚上仍旧暑气蒸腾。

  

  每天等到太阳落了坡,家里人便开始作歇凉的准备,先把天井打扫得干干净净,洒上些水,让热气散发,暑气消退。然后,家人纷纷搬出板凳、凉椅、凉床放在院中。

  

  晚饭后,全家人洗完澡,便仨仨俩俩地开始歇凉了,大人、小孩一个个摇着蒲扇,踏着厚底的木拖鞋,嗒啦,嗒啦地慢慢走向院子中间。读过书的兄长们却喜欢用纸折扇,上面画有山水、花卉、鱼虫,也有写着几行诗的,他们将扇子啪的一声打开来,潇洒得象唱戏的书生一样;两个姐姐手里拿的扇与这些又不一样,好象是用布还是绢做的扇面,上头绣有花的团扇,很秀气,也好看。那年月,在我们穷乡僻壤的农村,没有见过什么电风扇,一把随身摇着的扇子便成了解暑纳凉的唯一工具,也难怪人们夏天这样稀罕它,离不得它。不同的扇面上,有的还题写着几行字,我当然不认识,只是常听到兄长拿着扇,摇头晃脑地吟诵着:六月天气热,扇子借不得,有人来借扇,你热我也热!我不大喜欢这样的话,听起来显得非常小气;但也有合情合理的,扇子扇凉风,时时在手中,你若来借扇,须问主人翁。这倒是我认为比较得体的了。

  

  乘凉时,弟弟还小,由奶妈抱着,哄着,我便成了家里最小的主人。小的当然享有特权,那唯一的凉床——两尺多宽、五尺来长、一尺多高,竹子做的小床,便成了我个人专用物品。

  

  每当这个时候,母亲总是坐在凉床的顶头,我穿着短布衫和短裤躺在上面,头就枕在母亲柔软的腿上。母亲的腿作我的枕头,实在舒适安逸,大概世界上再也没有比这更舒服的枕头了!母亲轻轻地摇动着手中的大蒲扇为我扇凉风,还不时拍打着我露出的手臂和小腿,帮着赶蚊子。起初,总是睡不着的,我已经长大了,母亲不再像以前我更小的时候给我唱催眠曲,也不再唱月光光,夜光光,桫椤树,洗衣裳,冼得衣裳白白净,打发哥哥进学堂之类的儿歌,而是给我讲故事。

  

  我舒舒服服地躺在母亲身边,仰着脸望着天上闪闪发亮的星星,禁不住问母亲:星星是什么变的呀?母亲抚摸着我的头说,地上有多少人,天上就有多少颗星,每个人都是天上的星星,人死了,就会变成流星落下来,天上的星星就会少了一颗我觉得很有意思。那,哪一颗星是我自己呢?于是抬起小脑袋,朝着滿天的星斗转来转去地找啊找,最后认定一颗最大最亮的星,——那自然不是我,一定是我的母亲,旁边还有一颗小的,——那才是我了。母亲也抬着头四处地张望着,但不是象我这样去找星星,数星星,只管自言自语地口中叨念着:星星稀,晒死鸡,星星密,戴斗笠,看样子明天还会是个晴天,雨还下不来。我不知母亲心里在想什么,睁大眼睛一动也不动地看着。

  

  月亮慢慢地升到头顶了,母亲俯下身子,看着我,小声地对我说,不早了,还不赶快好好睡觉。她用手摸摸我的背:还热吗?大概发现背上有点汗,便赶紧连连不歇地使劲摇动着扇子,一阵阵凉风从头到脚拂过来,全身爽快极了。于是,我轻轻地摇摇头:不热了。

  

  银白的月光洒在天井里,周围的砖墙底下不时传来蟋蟀的鸣叫声,几只螢火虫忽高忽低地飞来飞去,屁股后边一盏小小的螢光灯一闪一闪,发出白蓝白蓝的光。

  

  我头枕着母亲的腿,似乎感到有些不安地在晃动,隔了好一阵,母亲终于忍不住对我说,你把身子抬起来,我好换换腿。我支棱着胳膊抬起上半身子,母亲用手撑着膝盖慢慢地站起来,想必是时间长了,腿酸了,脚麻了,活动一下筋骨,然后缓缓转过身来,再在凉床顶端坐下,将另一边的腿搁在我的头底下,我又舒舒服服地继续躺了下去。

  

  天上的云彩渐渐飘过来,月光慢慢暗淡下去,不一会,云彩又悄悄地移开,一轮又大又圆月亮露出脸来,月亮中那隐隐约约的影子,象一棵茂密的大树,我问母亲,月亮里有什么?母亲也仰望着月亮:那是桂花树,玉皇大帝惩罚吴刚正在那里砍树呢!砍完这渠边再去砍那边,等这边砍得差不多了,又去砍另一边。可是,他刚一离开,这桂花树又长合在一起了,总也砍不完哪!你知道吗,月亮里除了吴刚,还有嫦娥仙子和小白兔,小白兔正蹲在旁边在给嫦娥捣药哩!我津津有味地听着,想着,一棵好好的挂花树,吴刚为什么要去把它砍掉呢?总也砍不完还要砍,好笨啊!嫦娥仙子一定很漂亮吧!小白兔还会捣药?想着想着,眼皮越来越沉重,不知不觉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第二天早晨,我一觉醒来,揉揉眼睛,发现自己躺在母亲房里的床上,坐起来看看窗外,亮晃晃的太阳已经升得老高了

【责任编辑:男人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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