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每隔一周就回一次家，但在母亲心里，我仍像一个久别的游子，她依然要忙碌着做我最爱吃的手杆粉，炖鸡，煮鸡蛋什么的，像是我一周都没进营养似的，又像是把一周的牵挂都做进饭碗里一样，那么用心，那么卖力。匆匆的脚步在我身边绕来绕去，身影旋来转去。
母亲计算着我每次回家的时日，就像我曾计算着和喜欢的男生之间的几排座位一样，近了就暗自欢喜，远了便屡屡叹息。到了日子，我没回去，她便坐立不安，开始打电话，有时打不通就只剩焦虑，从堆满皱纹的脸上渐渐落到脆弱而顽强的心里，她自己打不通时，总会催促身边的人也打，像是要换天了一样，而千呼万唤终于通了之后，便只问几个简单的问题，给我一个轻松的印象就挂了。母亲她总是将自己隐在背后，将她的心情隐在背后。 每次想到母亲，首先总是她缓慢地闪烁着的蓝白的眼睛，那双充满了我看透看不透的情感的眼睛。其次，便是她那被生活打磨的瘦小的身体，印象中总是弯曲着，也许，母亲也曾想直起腰板，只是脚下的路，手里的活，背上的负担，使她总不能挺立脊梁，仰头看一看挂满天空的阳光，所以便习惯了在黑夜里摸索。 小时候，在蛾黄的灯光下，母亲的身影总是像蜡烛频频晃动的火舌，一高一低，一前一后，在我身边轻轻环绕着，轻到我竟不曾察觉她的呢诺，而当回忆流到那些个夜晚时，才骤然意识到她以一个不是主角也不是配角的身份，占据了回忆的绝对地位。 初中，我早恋，母亲散落在深夜里的叹息，是叛逆的我所赐予的不能轻言的伤，随着淡褪了的青涩的面容，那段迷茫的悸动也不了了之，而我知道，一定有一些东西，深深藏在了母亲心里。 大学，我又一次恋爱，母亲虽然觉得有待观察，但我还是将他带到了家里，母亲做了好吃的招待了他，他生病时，母亲为他煎药，而当我全心全意的付出换来一场彻底的价值观的毁灭时，还是母亲帮我擦干苦涩的泪水，告诉我，这个世界最看不透的是人心。我仅仅知道，那些日子，不只我痛了，怕了。 一路走来，母亲总是跟在我身后，踏着我的脚印，使我的每一个脚步都踩的实，走的端。 而今我21岁，一个无比尴尬的年龄，我的高度，我的荣光，都要母亲瘦弱的双手托起，母亲已明显低了我一截，却依然在倔强地为我挡风遮雨，母亲为我操的每一份心，都重重地敲在我心上，既痛又无奈，其实，我多么想，是我在为她操劳，给予她我所认为的一切好。从小到大，都在写母亲，却没有一次满意，现在，我明白了，我写风，写月，写夕阳，就是无法写出母亲含情的泪与笑，描绘不出母亲内心的色彩，因为这世上，本就有一些文字触摸不到的地方。 母亲是个闲话不多的人，唯独对着我时，便喋喋不休，有时竟扯了东边扯西边，似乎没有一个中心，但又总是在围绕着一个中心。她总是默默地做着她的事，好像那些事总有一天会做完一样。我看过母亲哭，看过她最脆弱的时候，她像我一样，总是把许许多多的东西积压在心里，积着积着，垒到一定程度，便会像积木一样，哗啦啦崩塌，把那些压着她的东西均匀地混合在泪水里，倾盆而出，然后开始下一轮的堆积。 我是一棵树，生长在母亲辛勤耕耘的土地上，每个经过我的路人，都只从一个角度，或是一个短暂的时期，看到我的一个侧面，而母亲是真正了解我的人，我的轮廓那么清晰地刻印在她脑海里，每一个缺点都如数家珍，也只有母亲眼里的我，才是真正的我。 何以流水潺潺，花开妍然，日夜不倦，而母亲的眼窝却一天深过一天了，青丝像时间一样一缕缕掉落在地上不声也不响，雪白的皮肤怎么突然间就松驰了。还记得，那时候，我把母亲的照片用美图秀秀做了一番，母亲那么美，她看了很开心。相比，我真的觉得，时间在母亲身上的划痕最浓最重。究竟，人的眼睛所及之外到底是什么，或许这才是最令人寒悚的。 赞 (散文编辑：江南风)推荐访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