榆树结什么 [榆树结]

时间:2019-12-27 10:30:19 手机站 来源:网友投稿

今年的清明节与往年的清明节不同,它不仅是家乡祭祀先祖的日子,也是奶奶去世周年的祭日。清明节前的十天,七十多岁的老母亲就打电话唠叨开了,说我是奶奶抱大的,奶奶最疼我,还说我参军打仗那阵子奶奶天天祈祷老神保佑我。我明白母亲的心思,一句话就是要我无论如何都要回家祭奶奶。在她老人家看来,奶奶的周年祭祀大于天。

到家时,头发已被毛毛细雨淋得湿漉漉的。老母亲并没说一句安慰我的话,只是呆呆地坐在床上不错眼珠地盯着窗户台上的那棵盆栽小榆树,像是对死去的奶奶说,娘,今天是您的忌日,迅儿来了,他会把小榆树带给您的

母亲提及的小榆树,我是知道的,它是奶奶植芽、母亲管理的结晶,也是我家老榆树的延续。两年前的春天,原有的老村因占压煤矿用地被拆迁。当时我家大门两侧各有一棵大榆树,是爷爷在世前栽的。奶奶把它们看做命根子,别说你上树折枝了,就是撸把榆钱子,她也会给你急。听说要扒房扯迁搬到十里外的楼上去住,重要的是榆树保不住了。这还了得!她知道后,拄着拐棍往村书记家扭跩了好几次,要村书记答应她留下大榆树。村支书说他做不了主。奶奶扬起手中的拐杖指住支书的鼻子说,你是村支书你说了不算?你五柱子没良心,要不是我家的大榆树,你咋能活到今天?六婶子,上级的政策我有啥法子。她见村支书不点头,就使出杀手锏来,她老妈妈子豁出去啦,谁敢动它一指头,她就一头撞死在谁跟前。

两棵大榆树一左一右矗立在大门两旁,树皮呈灰褐色,别看它树皮粗糙,面目煞是难看。但它高大伟岸挺拔,足有20余米高,参差不齐粗细不等的树枝勾肩搭背,终日为大门遮风挡雨,自觉不自觉地充当起大门的保护伞。繁茂的树冠,如擎天大伞,遮下的荫凉终日不断。喜鹊在树冠上筑起爱巢生儿育女,带着孩子欢歌笑语,栖息在树上的其他鸟儿也再嬉闹婉鸣。回忆起孩提时期,别说彩电了,连收音机也是稀罕物。茶钱饭后,大榆树下便成了人们的好去处。下棋的,打三五反的,拉弦的,唱扬琴坠子书的,说笑的,都聚拢来,乡亲们戏称它们为俱乐部大院。那些耐不住寂寞的大姑娘小媳妇们也都以纳鞋底、绣花活儿作幌子,搬着凳子来到树下凑热闹,张家长李家短,东扯葫芦西扯瓢,还时不时地来段荤话逗个乐子。小孩子们踢毽子、跳绳,围着大人你追我赶转圈儿。每当此时,喜欢热闹的奶奶就会扬起她的高嗓门,大儿家哩,把咱烙的榆钱子煎饼拿来,叫大伙和孩子们尝尝。奶奶烙的煎饼,尤其她老人家烙的榆钱子煎饼,那色倒、那口味,在村里响当当的数第一。那时,在生产队里一年四季也分不了两升白面,奶奶将榆钱子掺上玉米面烙煎饼。煎饼呈黄色,咀嚼起来酥梨梨的甜。一年能吃上几顿奶奶做的榆钱子煎饼,成了我们孩儿时代的奢望。

后来我才知道,奶奶说的是上世纪五十年代末六十年代初的事。那时代,老家那地方,十人九挨饿,菜团子能填饱肚子就算好里了。那时,村支书老五叔家兄弟姐妹多,分的粮食连牙缝也塞不满,一个个饿得皮包骨头。年龄最小的老五叔饿得只好用康充饥,时间长了,拉不出屎来。没办法,他母亲就用簪子一点一点的往外挖,疼得他满院子乱爬。奶奶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咬了咬牙,从老榆树枝头上撸下榆钱子掺上高粱面做成菜团子,叫我父亲送去。没吃两顿,老五叔就免除了拉不下屎的痛苦。亏了我家老榆树的何止是村支书老五叔一人,我不是夸口,你到村里随便找个五十开外的人问问,他都会如数家珍地向你絮叨开来,榆钱子治好了张三睡不着的病,榆叶治好了李家媳妇的浮肿病,王家二小的脚脖子折了后用它的内皮贴了贴就好了

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闹饥荒前,除大门前的两棵大榆树外,老家房前屋后院内墙外还有很多小榆树。我没见过这些榆树,是奶奶告诉我的,那些小榆树是门前大榆树的子孙。爷爷在自己弥留之际,看着跪在个跟前的儿女,抬起似乎无缚鸡之力的右手,抖动着指向大门外,对妻子说,孩他娘,也没给你和孩子留下啥,遇上饥荒年,榆树就是你们的指望。或许爷爷生前有预感,就在爷爷去世的第三年,我们老家遇上了三年自然灾害,萝卜缨子、红薯叶成了村里人上乘的好菜,后来野菜被挖完了。人们还是填不饱肚子,孩子们饿得躺在门前闭着眼,连喊饿的力气都没了,浮肿病夺去了好多人的病。奶奶是个好心人,为解村里人饥饿之苦,把小榆树分送给了大伙,还把手艺传给大伙,叫街坊邻居翻着花样吃。

爷爷去世后,苦命的奶奶挑起了大梁,用她的小脚撑起了一个大家庭。幸而她有一双灵巧的手,除了绣花、织布补贴家庭外,她还从榆树上做文章,变着花样为孩子们做饭吃。每到春天,榆树枝头绽放出一串串黄油油的榆钱子时,奶奶就在长长的竹竿上绑上镰刀,削下小小的幼枝,用她那粗糙的老手细细地撸下串串榆钱子,浸泡半晌后,捞出滤干水,捏碎掺入玉米面或高粱面中,时而烙煎饼,时而蒸窝窝。在那个年代里,由于奶奶的精心呵护,唯独我的父辈们一个个抽着似的往上窜,成了村里人羡慕的大高个。

上世纪五十年代初期,十二三岁的母亲成了孤儿,她的姑姑把她接到家。母亲的姑姑与奶奶家临墙,母亲也和其他孩子一样,常在奶奶家门前的大榆树下与小伙伴玩耍。一来二去,原本羞涩的母亲渐渐地变得调皮,有时还做点小恶剧,捉只虫子放到大人针线活框里,甚至还把逮住的蚂蚁放进奶奶扐好的榆钱子里。奶奶知道母亲没了娘,并没曾么责怪母亲,只是笑着伸出右手食指在母亲的额头轻轻点一下,你个小妮子,还想吃我蒸的榆钱子窝窝不?母亲看了看这位慈祥可亲的长者后,扭身就跑,身后留下长长的笑声,好吃我就吃!

母亲长到十五六岁的时候,就被她的姑姑圈进了家。女孩子家,哪里也不能去!绣花做鞋,缝补衣裳,纺花织布,烧火做饭,那样都得学。也有例外,到奶奶家去,母亲的姑姑是同意的,尤其是闹饥荒那两年。两家关系好是一回事,更主要的是母亲的姑姑好占小便宜,奶奶家榆树上的东西能解孩子的馋。闹饥荒的第二年,母亲成了她姑姑家的累赘,她的姑父变着法子撵她。一天晚上,母亲的姑姑把母亲叫到身旁,抚摸着母亲瘦牑的头叹着气问母亲,到奶奶家愿意去不?还诱惑着说奶奶有好吃的。母亲怯怯地问姑姑,奶奶家留她不?哎,你这孩子。母亲的姑姑说,母亲同意就行。母亲是孤儿,人早已瘦的皮包骨头,填饱肚子是她的侈望,她早已对奶奶做的榆钱子窝窝、擀的榆皮面页垂涎三尺了。母亲那时并不知道她的姑姑拿她与奶奶做了笔交易,用她换了奶奶家三斤榆树皮面。母亲就这样到了奶奶家,后来嫁给了我的父亲。

村支书老五叔知道奶奶的性格,倔强得很,。他想起了歪点子,一天给我打了三次电话,全靠你了!老五叔,你说的啥话?我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你这村支书不是当得好好的么。咱村扯迁你知道不?我说知道。六婶子和大嫂不同意砍伐门前的大榆树,政府都给他下了死命令,十天之内砍伐不了,撸了他的村支书。老五叔你别给我扣帽子,工作可以做,我可不保证。你小子别耍滑头了,谁不知道六婶子最听你的。

第二天下午我回到老家时,见奶奶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抚摸着右侧那棵疤痕累累的大榆树,她那有些塌陷的双眼里滚动着秽浊的泪珠,似乎她的心在抽泣。我在她身旁站了好一会儿,她似乎没有察觉我的存在,一直是长叹短嘘,间或用抚摸树皮的袖口沾沾眼窝。拐杖还时不时地敲击脚下的土地,发发牢骚,甚至骂几声娘。我心中一阵酸楚,不忍心看下去,忙上前搀扶着奶奶,奶奶,咱回家吧!孩子,咱不能没了榆树!

不知是被奶奶的行为所感动,还是血脉遗传的因素,反正我也产生了保留榆树的念头。当然,我还是认为老村搬迁是必要的。有没有两全其美的法子?或者变通的办法。新村楼前楼后有没有空闲地?母亲问我。我说,没有空闲地,有绿化地带。绿化地不就是长草长树的地方?我点点头。母亲催促着我说,快给你老五叔说说去,咱的榆树挪到那地方行不?

母亲的想法并非不是两全其美的办法,奶奶不是榆木疙瘩,榆树有个去处就行了。我想这是万全之策,便找到老五叔合盘端出。没想到老五叔并没一口答应,他打起了官腔,大侄子,老人要求不算过,我一定向上级汇报,尽力满足老人家的要求。听了老五叔的话,我忽然觉得他陌生了许多,圆滑了许多。

结局说不上皆大欢喜,但总算有了个的结局。奶奶和母亲在新分的居民楼前栽上了两颗小榆树。遗憾的是奶奶似乎换上了老年痴呆症,老家拆迁后分到的房子在二楼,可奶奶非要住到楼下的车库里,母亲说破了嘴她也无动于衷,害得我母亲天天楼上楼下跑个不停。我专程回老家劝了她几次,甚至把她的被褥搬到楼上。奶奶见状来了个大撒泼赖在地上不起,在我的记忆里第一次骂开了我。无奈的我又从楼上把她的被褥搬了下来,她哈哈大笑竟压起了小榆树旁的压水井,浇起她的小榆树。

奶奶去世前夕,我曾回过家中一次,奶奶居住的车库前的绿化地带里已长出十余棵小榆树,榆树上长出了一串串嫩黄的榆钱子。恍惚间,我看到奶奶戴着一副老花镜坐在马扎上细细地修剪着小榆树,那神态不亚于一名专业的园艺师。我喊了她几声,她才回过头来。还小孩似地央求我给她照相,照张她与小榆树的合影照。看着奶奶这天真的样子,我没有理由拒绝,便按下了快门。她老人家那饱经风霜沧桑的脸上露出了微笑,连皱纹都舒展了

奶奶是去年清明节去世的。我赶到家时,邻居们正忙活着给奶奶办丧事,许多人脸上还挂住泪花。我说前几天奶奶不是好好的吗。母亲说,是啊,昨天晚上睡觉时奶奶还好好嘞,她早晨开开门时奶奶就咽气了。母亲还说,村支书老五叔昨天晌午挨家通知上级来新村检查,说是统一栽植花木。邻居臭妮哥告诉我,给奶奶穿送老衣时,奶奶右手攥着棵小榆树。就这棵,臭妮递给我一棵小榆树。我明白了,扑腾跪倒在她老人家的灵床前大哭起来。

已是十点了,亲戚们都陆续到齐了,雨还是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没有一点停的迹象。弟弟着急地问我咋办?我端起窗台上的那盆小榆树,走,车到山前必有路!

我走在最前面,没带雨具,因为我坚信这样或许会感动老天睁开眼睛,以便奶奶收尽晚辈们送给她的冥钱。奶奶人活一世都是数着分格指过日子,我们晚辈们都希冀她老人家在天堂阔绰点过个好日子,给她带上了好多金元宝、成千上万的冥钱,还有供品、香之类的东西。按照当地的习俗,金元宝、冥钱之类只有化为灰烬后,天堂的魂灵才能收到。

我们到达奶奶的坟地时,已过十一时,云又黑又浓还低,雨非但没有减小反而还有加大的趋势。按照民间习俗,焚烧祭奠在上午,时间不超过中午12点,看天色,中午12点之前雨停是没希望了。可怜的奶奶,难道连收个冥钱的机会都没有?

我把母亲精心培育了一年的小榆树端放在虚幻的供桌前,对着奶奶的坟叩了三个响头。随行的亲友们各自忙活起来,有的摆放供品,有的插香、倒酒,还有的寻找助燃柴草。唯独母亲站在坟前,双手合掌放于胸前呆呆仰望着苍天。

快烧吧!奶奶娘家的表嫂催促起来。我看了看表,已是十一点五十分。我顾不上下雨了,掏出打火机对着堆放的金元宝、冥钱咔嚓咔嚓地打起来,不曾想,火苗像被谁吹着似的呼呼地往上个窜我诧异地抬起头来,雨停了,我们带来的金元宝、冥钱化为了灰烬。就在人们扭身要走时,我发现奶奶的坟上有颗榆树芽破土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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