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她进站，挥过最后一遍手之后，突然觉得空落落的。之前嘴上还说：快点走吧，老在一起，烦。但现在感觉出来，那种说法有些口是心非。其实也不是当时的口是心非。经常在一起的人，怎么能不烦呢？生活本身包含着烦心烦劳，不像不接触具体家务时候的想象那么美，也不像小时候玩过家家的时候那么没心没肺。家里的鸡毛蒜皮、芝麻绿豆，都会让你烦恼，当然也可以生产快乐，不过通常是快乐比烦恼更印象深刻些，所以，经常在一起的人腻歪，也是正常的事情。
但是家里突然少一个人，真的没人叨叨了，立刻就有一种空间放大的感觉。这会儿感觉到的并不是自由自在，天马行空，而是失落与无味。哦，原来生活就是这样的烦劳与烦心，离开这些应有之意，人是要难过的。 原来人是不能空落的。佛家讲空，说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还是不能空，这儿空了就拿白色填补一下，那儿空了用蓝色勾勒一下，还是没空。大师们空吗？也不能空的。且不说假大师们口吐莲花天花乱坠在拥簇者那里赚得个盆满钵满，就是现在的寺庙古刹里修行高深的真师傅那里，也不得用经文吟诵填满一天的日子？经是什么？那就是僧人们的实在。真空下来怎么可以，那还不得杂念丛生，枝繁叶茂，弄得庙不成庙、寺不能寺？既然事实上难以有空，为什么又那么多人寻求空之道？原因不外乎人们自觉塞进头脑的念头太多了。头脑里念头一多，就难以选择正误，往往不知不觉地踏进歧途。但凡自觉者，就要自我清理门户，向着净空的目标努力。 真空当然不可能。这个空，只是要把杂草污浊清理了，用守中正气来填充；这个空，只是把垃圾腥臭清空了，给有用的适合自己的常识能力留下驻留的空间。头脑里真会有垃圾杂草？当然，你可别自信意念干净的没有任何问题的。好好回想，难道从没有过非分之想、过分之念、贪婪心意、投机之心？如果有，那就都属于此类货色。当然，你可能确实没有太大的野心、太贪的念头、太坏的意愿，但你没有过一点小小的贪念、恶欲、坏心眼儿？你从没想过让那比你强的人一个跟头栽了，那些在你面前得瑟的家伙们下一个早晨起来再也得瑟不了？你会说，我这只是对坏人恶人的恶念，只是对贪心不足者的报复心态。但想想，我们有什么理由要让别人失去富有、失去高傲的资本？让人家失去这一切的同时，必然会发生社会生活里的悲剧惨剧，难道我们能远远看着高兴下去？！在这其中，我们能够完全分清没有羡慕嫉妒恨吗？！ 自然法则也告诉我们，真空里是无法生活的。真空里没有空气的保护，寻常人就活不下去。社会自然没有真空，所以，我们想找一个真空世界的所有想法都是站不住脚的。再说了，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失去生活的基本条件，还好谈什么其他事情呢？ 至于我们平常的生活，就更不能落空。厨房里的油盐酱醋，几个人间的你长我短，说过来，道过去，没什么大事，又都是生活里的大事；没什么大矛盾，又都能成为争执斗气的由头。打扫一次卫生，按一下马桶按钮，炒一个拿手好菜，选一个电视节目，都会成为高兴或者唠叨的事由。家庭，就是由这些大大小小不起眼的事情填满的空间；家，就是一处荟萃了乱七八糟出了家门完全拎不起来的言语行动的地方。而且，温暖与温馨就生长在这样的土壤上，快乐与开心就盛开在这样的花朵上，当然，苦恼也会生产在这样的地方，恶念贼心也孳生在这样的地方。 于是知道，空其实是件很可怕的事情。家不能空，心更不能空。家空了，或许就是家庭的破碎，父母的离去，妻儿的散失。没了家，人的悲哀无处可诉，人的情感无法倾诉。心空了，无所想，无所做，眼无光，心如灰，便如行尸走肉。心空是人最悲哀的时刻，或许，也是辞别人世最后无奈的选择。 或许，我的说法有些矛盾，一方面，需要人清空，另一方面，又说不能腾空。但这确实是我对人生的基本认识。需要清空的不能让这些东西稍有驻留，有了它的存在，就没有另一些有用美好的空间。需要吸纳的东西，又不能有稍微的怠慢，因为人的思想知识要总是空缺，应对生活工作就必然会有差池。脑子里没有应有的储备，怎么能在当今日新月异的生活里有所表现、有所提升、有所发展呢！ 天空是一个理想的高度，它给了我们无数能够翱翔的思想。大地是一个辽远的空间，它给了我们遥远又无法猜度的追忆。大脑是一个超越天空大地的世界，它让我们有了梦想以及追梦的动力及行动。有空，才让我们找到机会看到希望，无数的空，无数的梦想，才让我们昂扬起追梦的风帆。 你有空吗？有的有的，我必须留下足够补充存贮新东西的空，我必须留下足够让新朋老友汇集的地方，我必须留下适当的时空，让行动与思想游刃有余地思索、行进、打量、展望。 2013年7月28日 赞 (散文编辑：江南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