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在晋东南一个偏僻的小山上，有一个百十来户的小村子。它的四周是一片崇山峻岭，只有一条带子状的柏油公路在密密麻麻的洋槐映衬下，若隐若现地飘出山外，一直通到五十里开外的县城里。这条山路就宛若婴儿与母体的脐带那般，维系着这个小村与山外的所有生息——这就是生我养我的地方。 记的小时候，我家住着五间窑洞（黄土高原的专属），是祖父年青时建造的，至今为止已经有一百年多年的历史了。院子中央有五棵大树，分别是四棵杏树和一棵参天老槐树，每天晚上经常会有各式各样的小鸟在这棵老树上栖息、聚集、叽叽喳喳地总是叫个不停，仿若一曲美丽的交响乐，时而高亢、时而低沉。有时候拿着弹弓随便一打，都能掉下一只鸟来。呵呵，真的一点也不夸张。 那时候我常常怀揣着一个梦想，就是有朝一日爬上老槐树的顶端，去看看上面有多少鸟巢，去体会一下从树端鸟瞰我们的小村庄会是一个什么形状。可是这个愿望并没有实现，就像江河里的小船一不小心莫名其妙地搁浅了。或许是愿望来的太早，或许是我长大的太迟，这一切终究成了我这一生永久的遗憾。 二 我家旁边有一户很特别的邻居，他们是一对母子，我尊称他们为老奶奶和爷爷。爷爷有一段不幸的婚姻，离婚后也没再娶媳妇，于是和他的母亲相依为命。 老奶奶的眼睛和耳朵都不好使。那时，只要爷爷赶着驴车出门卖炭，我便趁机猫着身子溜进他们院子偷东西吃。 记的那时候，他们小院中间有一颗大梨树，每逢夏季树上葱郁的绿叶闪闪发亮，若隐若现的一个个小黄梨仿如小黄灯笼，在那茂密的绿叶映衬下形成了一道道耀眼的风景，很是惹人喜爱。记的有一次，我和几个调皮的小孩子从门缝中间挤了进去，不管三七二十一立马爬上了树端。那番吃相仿佛孙猴子偷吃人参果的情境，边吃边往怀里装，不仅仅是装了一些，而且还把一些枝桠弄折了，导致残枝败叶落了一地。 爷爷赶车回来了，看到整个院子全是断枝败叶，他立马火冒三丈，怒发冲冠，在院子里大喊：抓到偷梨子的人，非打断他的腿不可！隔着院墙我听到之后浑身瑟瑟发抖，好几天都不敢单独出门。后来父亲知道了是我干的，拧着我的耳朵让我去向爷爷道歉。面对爷爷我不敢抬头，生怕会挨几个耳光，可是爷爷见到我并没有生气，只是很和蔼地说了一句：以后想吃梨子就和我说，别把树枝弄断了，去吧。回到家里后，这件事情并没有结束，父亲拿着笤帚狠狠地打了我一顿。那天晚上还让我一个人在一个放粮食的屋子里跪了两个小时。半夜里，屋子里的老鼠在我身边东奔西窜，仿佛也是来嘲笑我的，我真的吓怕了，从此再也没有敢去越雷池半步，真真吃到了一次叫做记性干粮的人生印记。 三 我家门前有一条河沟，每逢夏季，清澈的河流潺潺而过，鱼虾嬉戏游荡。河沟两旁各式树木琼林玉翠、尺树寸泓，郁郁葱葱的绿色把整个沟渠装点的异常神秘，时常诱引着许多孩子的好奇心，一次次地前去探索。 犹记得，我们几个发小三五成群，经常带着一条狗往河沟里跑。那时候，一个个小孩仿佛丛林猎手，沟里的小鸟、小蛇、青蛙、野鸡.....所有的一切皆在我们的掌控之中。甚至谁家的鸡丢了、狗丢了、猫丢了都会找上门来问这问那，仿佛我们几个小孩子掌管着它们的命运。 如今再次回忆，小时候的权力真的是太大了一点儿，始终不明白，为什么总是让家人操心，为什么总是又让别人不放心。唉！如今天想来，我竟然没给村庄带来一点点好处。 四 那时候村里穷，记的刚上小学时，所有的孩子是在一座破庙里上课。我们一上完课，几个小孩就一起往烧香的地方跑，争分夺秒就是为了抢一些贡品来解馋。由于当时农村物质匮乏，孩子们总是填不饱肚子，所以每天总是瞪大圆溜溜地眼睛期盼着大人们快来烧香，那样我们就会得到一顿丰盛美餐。可愿望归愿望，我们总是不能去左右，时而实现，时而又是空想。 后来，村子里有一位老村长站了出来，他积极响应国家号召：再穷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他单枪匹马积极筹款建校，在他的带领下，全村人有力出力，有钱出钱，经过大家的不懈努力，崭新的二层教学楼终于建成了。 记的剪彩的时候，全村老少全部聚集在了学校的周围。有的站在墙上、有爬在树上、有的骑在池沿上......现在回想那时的画面真的不逊于一场名星演唱会。这破天荒的第一栋大楼也成了我们村子最权威、最标志性建筑物，连路过的外村人都会竖起大拇指赞叹不已。 再后来，我们从破庙搬进了崭新的教学楼里。我们在这里上课，我们在这里度过了最美的童年。这里的点点滴滴，给我的人生描绘了最浓重的一笔：让我认识了文字，让我学会了做人。 五 犹记得，小时候在村子里过年的情景。大年三十前一天，孩子们在家人的陪伴下，开始剪头发，洗澡。随后，家家户户把年前准备的一些好吃的、好喝的拿了出来，一场久违丰盛的宴席开始了。我们几个孩子谗的碗筷都来不及使用，直接拿手去抢、去抓，吃完之后往袖子上一抹，这顿美餐就算是完成了。母亲开始洗涮，父亲开始打扫，周围的一些邻居开始陆陆续续来我们家里看晚会。 那时，村里电视极少，所以大家一般就选几个据点，我家算是一个。整个小院在大家的欢声笑语中渐渐热闹起来。母亲给大家摆放了一些水果、干果......大伙儿边吃边谈一些家长里短，仿佛一年之中就是为了这几天的快乐。 时间的指针轻轻地滑过。夜深了，人散了，春节就要来临了。忽然天空飘起了皑皑白雪，雪花盘旋着静静地落了下来，一会儿功夫白了树梢、白了屋顶、白了我们的小院......春节来了，一阵阵霹霹啪啪的鞭炮声吵醒了睡梦中的我们，几个邻里的小伙伴隔着沟壑，呼喊着对方的名字：起床了！起床了！沟的那边传来了回音：起床了！起床了！我们开始烧年火、放鞭炮、贴对联.....我们比试着谁的新衣好，比试着谁的鞋子新，比试着谁家的鞭炮长，谁家的天灯高...... 过完年又开始过元宵节，整个村子张灯结彩，一场炫丽的花灯晚会开始了。村里有耍狮子的，扭秧歌的，玩摔跤的.....红红火火热热闹闹整个气氛延续了一个多月。记的那时还流行着一首儿歌：卖汤圆卖汤圆，小二哥的汤圆是圆又圆，一碗汤圆满又满，三毛钱呀买一碗...... 六 过完春节，孩子们又迎来了第二个狂欢节——六一儿童节。 那一天，我们起的很早，就像过年一样。穿上了漂亮的白衬衣、蓝裤子、白球鞋，系着鲜艳的红领巾，孩子们早早地来到了学校。按照老师安排，男孩子手中打着五星红旗，女孩子手举五彩缤纷的花环，排着正齐的队列，喊着口号：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一二三四......我们绕着村庄，转啊......转啊!家长们从家里出来了，他们高兴的看着我们，他们看见了自己的孩子，他们也想起了自己的童年。 我们在村子的小广场上停了下来，开始站队形，唱国歌、唱儿歌小船儿推开波浪，海面倒映着美丽的白塔，四周环绕着绿树红墙，小船儿轻轻飘荡在水中，迎面吹来了凉爽的风.. 文艺汇报表演很快结束了。我们就像断线的风筝自由了，望着蓝天，跑啊，跳啊......那时候，我很想知道飞是什么感觉，可是并没有人告诉我答案。 也是在这个月，麦子收割的季节也到了。村子里的麦杆堆积如山，从地面一直堆进了深深的沟里面，足足有十多米高，我们一群孩子终于找到了飞翔的感觉。玩跳跃、翻筋斗......有的孩子从上边跳下来，再从最底下钻出来，有的人跳下去正好跳在被埋的人身上，一会儿哭闹声此起彼伏，整个打麦场俨然成了一个迪斯尼乐园好不热闹。我们从早晨一直玩到太阳落山，每天晚上都会有一些大人从过来，强制领走自己的孩子。虽然我们一声不吭的离开了，但是心中还是有许多的意犹未尽和恋恋不舍。 七 日子把风霜刻在脸上，岁月把回忆印在心头。我渐渐长大了，而村子却慢慢变老了。 在我十四岁那年，我们搬进了城里。临走的那天，我与儿时的玩伴第一次喝了酒，酒醉之后，我们抱在了一起，这是第一次拥抱，也是最后一次拥抱。最终，分手，告别。告别了生我养我的小山村，告别了朝夕相伴的玩伴，告别了眼前曾经的一切 犹记得，走的那天，天空下起了濛濛细雨，而在我的脸上已经分不清哪是雨水哪是泪水。那些同学、朋友在我模糊的视线里缓缓地向后退去，那些山山水水，沟沟壑壑......我在心里一一向它们做了告别。那一刻，我的脑容量仿佛增大了，我把整个村庄搬了进来，同时植入进了我脑海深处的每一个细胞里。一句句叮咛，一声声嘱托，我字句难忘。我的童年，我的村庄，我最纯真、最怀念的那一抹时光。 山村沉淀了我人生当中最真实的故事：让我长大，让我回忆，让我一次又一次地去轻抚、去铭记。 微信公众号：初夏1981；QQ：26006281 赞 (散文编辑：滴墨成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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