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刚工作的时候，会给他买烟，红塔山的牌子，他总是要去换成几条庐山的，后来就不买了。给他买过一件羊绒衫，一条羊毛裤，还有打了一件毛衣。
昨晚去看父亲，我用钥匙开不开门，门已经从里面反锁了。我砰砰的敲着，听到有稀疏的声音，父亲说，来了来了。进去后，父亲就抱怨母亲，还这么早，你锁门做什么，孩子们要来都开不开门的。
说起来，父亲比母亲还是更懂我的。在我的记忆里，从小到大，父亲只打过我一次。只那一次，夜里还让他心疼不已，背着母亲，偷偷问我，疼不疼啊。 那一次挨打，也是我应该的。已经高考前夕了，我还在和遥远的笔友通信，写高中生涯里的快乐和忧愁，写学校文学社里的点滴。那些通信，比老师布置的作文写得还用心。我发泄着我的少年心事，全然不管父母那忧伤的眸子。所以，被母亲痛打了一个下午的我，尽管已经涕泪涟涟，眼睛红肿，脸上布满掌痕，父亲下班回来，听到母亲的控诉，还是忍不住拿起了竹棍，抽打我的小腿。我知道，他是恨铁不成钢啊，爱的越深，打的越重。 都说女儿是父亲的小棉袄。很小的时候，我就会给父亲拿鞋子、倒茶。中午就坐在家门口等父亲下班做饭，夏天的日子，父亲和同事下班一道回来，我会很礼貌地唤人家叔叔阿姨好。那些叔叔阿姨都很开心，跟父亲说：你家丫头真乖啊，嘴巴甜、人好看。父亲高兴了，就去马路边给我买3分钱的白糖冰棍。冬天父亲会给我买一个暖暖的馒头，让我先垫着肚子。 在我的记忆里，除了生孩子，扎小辫子，没有父亲不会做的事情了，包括缝被子、屋顶补漏、做鸡笼子、打木凳子。有两年，母亲在很远的大城市里进修，每个月二十几元的工资一发下来，父亲立刻就去邮局汇款给母亲。那时候，因为母亲调了单位，我们住在母亲的单位宿舍，父亲上班很远了，每一天要翻山越岭来回二十公里。我的吃饭问题成了难事。于是，每一天早上，父亲烧好中午的菜，然后骑那辆28的自行车去上班，中午我就一个人吃，晚上一定要等父亲回来吃晚饭。如果停电了，我们就点着油灯。父亲那里很多同事都是上海人、南昌人，他们家里有喜事，就会发喜糖、喜饼，父亲都留着带回家里给我吃。也就是那个时候，我学会了做饭烧菜。有一天父亲很晚回来，看见我已经做好晚饭了，站在门口等他，脸上都是烧柴的木灰，黑一块白一块的，父亲拧了毛巾帮我把脸洗干净了。 星期天父亲如果不加班，就会去山上砍柴。有一次，父亲说，丫头，我去摸点泥鳅来给你吃。那段时间，我们很久没有吃肉了。因为父亲那一点工资，还有爷爷，还有小叔叔小姑姑们都要接济。母亲的工资，父亲断不肯留一点的，他说：你娘在外头，要吃好一点。 父亲就在家对面的一个水塘里摸泥鳅。我坐在这边的路牙子上，看着父亲。整整一个下午，他都弯着腰，在泥巴里摸来摸去的。夕阳下山的时候，我看见他终于直起了腰，脸上都是泥巴，咧着嘴笑着说：泥鳅没有几只，不过我抓到了一只水鸡（乌龟）。那一晚的饭，吃的真香啊。 母亲走之前，一直给我扎着小辫子，她喜欢我漂漂亮亮地去学校。她一去进修，我的辫子成了问题，父亲不会扎。我就哭啊，我说：你怎么这么笨啊，连个辫子都不会扎。父亲笨拙地帮我扎上了，我欢天喜地地去上学，才出家门，辫子就散开了。我气急了，就披着头发上学去了。然后只有自己学，对着镜子反复梳，勉强地，扎上了。只是就算到今天，我扎辫子还是会高高低低不齐整的。 有一年生病，整日整夜的咳，父亲睡不着，夜里也整夜坐在我的床前，拍着我的背，直到我终于入睡。我在外面读书的时候，是母亲送的我。父亲听母亲说我晕车，吐得半死的，立刻就给我写信，半个月时间，就写了三封信，封封里面嘱咐我晚上要盖好，不要踢被子，要吃好，别省钱，要好好读书，过马路要小心。然后忽然有一天，正上课呢，有人在教室门口找我，说：你父亲来了。 原来父亲还是不放心我，特意请假坐十个小时的车来，给我带来了母亲织的新毛衣。父亲说，昨天还差一只袖子呢，他跟我娘说，晚上一定要打完，不打完不许睡觉，结果我娘真打了通宵赶出来了。父亲住了一晚就走了，临行时候，将身上的钱掏出来给我，说：丫头，买点零食吃啊。 我知道，他每天还要骑自行车去那个十几里路外的地方上班，中午就吃剁椒和霉豆腐。我还知道，他不抽香烟了，改成黄烟，就是为了省钱给丫头吃好用好。 此后的人生，父亲那里还是我的避风港。可以诉说的，甚至可以没理由的发泄的。父亲总是默默地陪我坐着。末了，说一句：要好好走啊。 我曾经以为父亲会永远是一座可以依靠的山。而那一天，当我在父亲的病床边很小心地躺下来，将父亲瘦骨嶙峋的双脚搂在怀里的时候，我终于知道，父亲，也有苍老的一天。他的双肩也会垮塌，他的脊梁也会软弱。只是那一刻，我不知道父亲是否能听到我的心音：当有一天，您垂垂老矣，您的丫头，会是您的手杖，陪您走过剩下的光阴。 很多年没有给父亲买什么了。刚工作的时候，会给他买烟，红塔山的牌子，他总是要去换成几条庐山的，后来就不买了。给他买过一件羊绒衫，一条羊毛裤，还有打了一件毛衣。今年过年的时候给父亲买了一双红蜻蜓的皮棉鞋，跟父亲说鞋子不值钱的，几十元而已，这样他才安心穿上了脚。有次去看他，他正打理鞋子呢，说：你还骗我说几十元钱，楼下的店里老板说是名牌，要好几百呢，这么好的鞋子，要收拾的干干净净的才好收藏起来，以后每年都好穿。 这次父亲手术完了以后，医生说要多喝水。天冷了，我该给他买一个保温杯了。【责任编辑：可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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