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终于停了。
天虽阴着，却也不减往日的热度。在家休假，本想睡到自然醒的，却忘记了取消设定在手机里的提示上班的闹钟——它忠于职守，按时响了。因而，我虽然还是睡眼惺忪的躺着，但已是睡意全无。由于素来没有懒睡的习惯，只好起床，侍弄前后阳台的花木盆景，然后洗漱，用早餐，出去遛狗、散步。回家后，大汗淋漓，重又沐浴。时间已是早上十时许。 天不再下雨，也不暴晒，小城竟然也跟着这样难得的好天气得到了暂时的安宁。全城游走的收废品的人，推着极其简陋的工具车维修家用器具的人，以及那位永远都不知道疲惫的、推着板车的、永远都有瓜果蔬菜兜卖的老头儿——他们今天仿佛全都不失时机地趁着天阴在家里赋闲了。平日里喧哗嘈杂的街区今日竟然显得格外宁静，除了不时而过的汽车的轮子碾压路面发出的沙沙声之外，居然还能听到公鸡不识时务的此起彼伏的引颈高鸣，还有错落有致的狗吠声，而这些，已经是若干来自乡下的城里人久违的自然声响了，乍一听，竟也让人倍感亲切也让人神思悠远，竟也让人的神思心甘情愿地回到恬静而安谧的乡土气韵之中，重温和平宁静的感觉，回味恬淡舒适的气氛。 原想趁这几天假日在家好好读书的，然而，毫无防备的，在三日前又身不由己地赶赴了一个意外的却也是碍于情面不能不去的饭局。去了之后，蒸笼一样热火朝天的餐厅里挤了那么多的人，主人聊备的又是让人望一眼就额头冒汗喉头打颤的火锅。空调挣得差不多要吐血了，却依然无济于事。后来实在热不可支了，有人索性打开了临街的窗户，可是，外面根本无风吹来，室内空气又不对流，整个餐厅里根本感觉不到一点凉意。好这一口的人，有些居然不顾人群广众之中应有的持重而赤膊上阵，就连一些平时极文静的女士也被自己酷好的麻辣香味深深诱惑而放弃了淑女的矜持，只留得一件吊带内衣英勇搏击。 我终于忍无可忍了，只好借故提前离开。 出门步行不久，竟又下起雨来。正是盛夏时节，飘飘洒洒的又是以前只有春季里才有的毛毛细雨，如今却下在了夏季，整个一副假惺惺的媚态，一种装模作样的温柔，仿佛一个阳刚匹夫突然变成了一个惺惺作态的宫廷公公。不过，那一场雨也可算恰逢其时，餐厅里的气温那么高，那么热，我出门之后依然浑身燥热大汗淋漓，出乎意料经雨一淋，那种舒适惬意简直不可言说，也就顾不得那样反复无常的天气是假男人还是真太监了，只要不再忍受高温就好，只要凉爽舒服就行。赴宴之前并没有下雨的征兆，出门时就没有带伞。现在又不想打车，就毅然决然冒雨前行。 就这样，又伤风了。自昨日早上开始，头昏脑胀，萎靡不振。治疗伤风的药物又让我屡屡过敏，一旦服药之后症状反而加重，只好停止用药，只好挨着。 一个人在家，在沙发上或躺或坐，挨着。 小区里有人在重新装修房子，空压机一启动就发出高亢的长鸣，仿佛这个季节白日里本应不绝的蝉声——然而，直至现在，我还没有听到过今年的一次蝉声，也许是我长久未去乡下的缘故，也许是今年的雨太多太多，蝉子们还没有发育好，或者根本就没有完成发育的缘故，它们才迟迟不鸣的吧。若是往年，这个时候，早该听到蝉子的长鸣了，虽然那些颇有些夏天意味的蝉声在城市里显得格外窘迫和干涩，但毕竟还是蝉声，毕竟还代表着声色俱厉的夏天，毕竟还是让漫长的夏天变得更加漫长的应季节而生的声音。 如今已是大暑，依然没有蝉声。 身体不适，诸事难为，或躺或坐，闭上眼睛，聆听城市发出的各种声音。小轿车故作骄矜的轻柔的声音，大卡车慵懒沉闷的声音，摩托车轻狂浮躁的声音，拖拉机垂死挣扎的啪啪声，洒水车和垃圾收集车相同的提示音乐声，空压机不可一世的长鸣，电钻的尖叫，电刨歇斯底里的巨响，射钉枪怒气冲冲的呵斥这些声音，有时候竟会巧妙地组合在一起，仿佛一场十分蹩脚的大合唱。有时候，又会同时止息，让四下里现出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寂静。 对面楼顶一家人养的鸽子正走出笼子在外面散步，那些很聪明的家伙把铝合金雨篷踩出嚓嚓嚓的声音。有时候，那些声源又会错前错后稀稀拉拉地发声，几种声音相续而生，有时紧紧相随，有时缀行甚远，但无论如何，即便在我身体不适而百无聊赖的时候我也会承认，城市里那么多的声响大半都是噪声。我也惊奇地发现，为了更好地生存与发展，大家却愿意挤到喧嚣不堪的城市里来，来忍受这些声音对耳朵和神经的摧残，让一些人原本就有的三高之一的高血压升得更高，有些是愿意，有些是身不由己，有些则是毫无所谓。毋宁说，噪声其实也是城市的重要组成部分，噪声也是城市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爱听与不爱听，它们都响，根本由不得人。 常听说，世界上也有一些城市一天到晚听不到一声汽车喇叭声。我就想，那样宁静安谧的城市，对于饱受噪声蹂躏的耳朵和心灵来说，如果一下子置身其中，或者城市一下子变得那样的寂然无声，它们的耳朵会不会感到过于寂寞而惶恐？他们会不会质疑没有了汽车的喇叭声的城市还是不是城市？ 其实，我一直记得，好长时间里，我都没有出去看望几位朋友了。正好，今天无事，正好又是我一人在家陪伴伤风，与其陪伴痛苦，勿如出去寻找欢乐，去探访朋友们。 刚做好这样的打算，天又晴了，忽然之间天光大现，对面一家人楼顶上的天阳能热水器把太阳光反射到我的客厅里来，洁白的墙面上居然出现了海市蜃楼一样瑰丽奇绝的胜景。我却无心观赏这些胜景，我又改变主意了，我不想出去看朋友们了，改天再说。 我怕午后天忽放晴之后更加严厉的燥热。 这个世界真难捉摸，时阴，时晴，时风，时雨，人对下一刻甚至对当下的天气也是阴晴难料，冷暖未知，就像三日前，赴宴的路上还是天气晴好，宴正酣，阵雨又临，并且老老实实地下了整整一个晚上，天明方歇——今天这个午后我不必出去了，如果天气持续晴朗，外面将会越来越热，终究还会酷热难当。如果天气又由晴转雨，像我这几日的身体和心境，定然后悔也定然更加痛苦，所以，还是不出去的好，在家休息，在家读书，或者什么也不做，老老实实地守好这一刻难得的宁静，好好守护自己终于宁静下来的心，也未尝不是好事。 说来也怪，天色刚刚转晴，收废品的人就在大门口大叫起来了，他的高亢的叫声把我的正在熟睡的小狗猛然惊醒，其实它懵懵懂懂的还没有完全清醒，就以为生客临门，竟疯狂地大叫起来，向门口奔去。接下来，修理家用器具的人也喊叫起来，他一口气说出了几十个服务项目，仿佛世界上没有他不会修的东西。那个推着板车卖菜的老头儿永不衰老的嗓门也响起来了，并且，他的兜售热情一直远胜于三九天的酷寒和三伏天的酷热，他的声音很苍凉，也很感人。猛然之间，我竟觉得这些声响原来很亲切，很悦耳，原来它们早就融入我的生活之中，并且是那样的不可或缺，我竟觉得这些声响原来也很美，原来它们本就是生活交响乐中不同的声部和不同乐器情调各异的不同音色，原来我根本就离不开它们的陪伴。我还发现自己原来很喜欢听这些声音。我也发现，那些人在构建他们自己的生活的同时，也在构建我的生活。 我就闭上眼睛，静静地欣赏它们齐心协力的合鸣，也听它们满怀信心地展示它们各自的才艺，我竟觉得它们的活力原来是那样的旺盛，而我的生活原来也因此而丰富多彩而妙趣横生。 我终于听到了蝉声。 是真正的蝉声，仿佛来自很遥远的地方，却不至于远到乡下。听那蝉声，就知道蝉子一定在城里，一定在城里某个地方的某一棵树上振翅长鸣。那声音虽然有些喑哑，却也能够听得清，虽然有些微弱，却分明穿透了城市，传到了我的耳朵里。 于是，凭这千真万确的蝉声我就知道，我和今年夏天的约定并没有落空。 2012-7-12 赞 (散文编辑：散文在线)推荐访问:午后 一个人的午后心情说说 一个人的午后钢琴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