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厌恶父亲抽烟。
自我有记忆以来父亲每晚都会坐客厅上抽上一根烟，而他的烟瘾也随着我的成长越来越大，由每晚的一根增加到两根甚至三根。每次闻到那充斥着整个屋子的烟味我都会厌恶地紧皱眉头，用手使劲扇着那呛人的烟味快速朝里屋移动然后关上房门。母亲劝过父亲很多次，还有几次将他抽屉里的烟拿出去扔掉，但很快他的抽屉里又会出现烟盒那梦魇般的身影。也因为这个，母亲好几次骂过父亲，说他不知道照顾自己的身体。 其实父亲曾经也试着戒过两次烟，只不过对于烟瘾较大的他实在太困难了，每次只能维持两三天，过后他便又抽上了。我厌恶那股呛人的烟味，也一直不懂他那么依赖烟的原因。上高中的时候我问过父亲，可他只是叹了口气，便笑着拍拍我的肩说： 傻孩子不用担心，我身体壮着呢！ 就在前几天的晚上，我正在家里看电视，父亲突然走进来，问我： 我今天下班的时候买了包椰子糖，要吃吗？ 说着，摊着他厚实却有些粗糙的手掌。两颗椰子糖静静地躺在他的手心。 我的眼眸里刹那间闪过一丝疑惑。我拿了一颗糖塞进嘴里，抬眸问道： 你好久都没有买糖了，怎么突然想到买糖了？ 父亲也剥了一颗糖放进嘴里淡淡地说道： 戒烟用。 我含着糖的嘴巴瞬间惊讶地圆成O型，诧异凝聚在我流连在父亲脸上的眸子里，浓得化不开。 父亲见我用痴愣的目光盯着自己，一下笑开了，走过来揉着我的头发说： 傻孩子，有什么好惊讶的。如果还想吃糖去抽屉拿。 说完，便走了。我顺着被父亲揉得有些凌乱的发丝，想着这次如果父亲能戒烟成功也不失为一件好事，便压下心中残存的疑虑，含着糖专心看着电视。 这天晚上，我没有闻到呛人的烟味。 第二天晚上，我还是没有闻到呛人的烟味。 第三天晚上，我依旧没闻到呛人的烟味。 我嘴里含着甜甜的椰子糖，心里也不禁美滋滋的：看来父亲戒烟有望了！ 第四天早上，我拉开抽屉想拿糖吃，却发现原本鼓鼓的糖袋里只剩几颗糖安然接受我诧异停留的目光。一瞬间，好像明白了什么，有些许难以言述的感情渐渐从心的某个角落开始蔓延 这天晚上父亲吃完晚饭，拉开抽屉，又拿了颗椰子糖放进嘴里含着，戴上老花眼镜看着报纸。那一刻，心突突地跳动，竟觉得有些疼。那一刻，虽然我心里依然想要父亲为了自己的身体戒掉这烟瘾，但我还是鼓足勇气走上前说了违心的话： 爸爸，既然戒烟那么痛苦，你为什么不干脆抽回去呢？ 父亲合上报纸，只抬眸看了我一眼，笑了笑，什么也没说，又重新埋下了头。 为什么？我心里的疼惜和疑惑已由涟漪转化为滔天巨浪，催促着、执着地想要个答案。 父亲摘下眼镜，再次抬头注视我，浅褐色的眼眸里流转着令我无法逃脱和困解的疼爱及无奈。许久许久，父亲开启了紧闭的唇，黯然答道： 为了你啊！ 为了你啊，为了你啊，一字一字，我听得格外清楚，他说的是为我，为我。那一瞬间，几乎没有在父亲面前流泪的我一下子红了眼眶，有股湿润的热气不断往外冒。 本来经济条件就很一般的家里现在又因为我身体的原因多出一大笔意外的开销，而一年里也不肯为自己添件新衣，为自己添双新鞋，我不在家的时候就吃冷饭菜，少有肉度日的向来节俭的父亲，现在又要为了我的身体强逼自己戒掉20多年的烟瘾。 知道我为什么抽烟吗？沉默很久的父亲突然问道。 我红着眼眶摇头。 因为只有在抽烟的时候才能暂时不想那些烦心事。你还小，这些事跟你说了也不懂，跟你妈妈说又会增加她的烦恼，所以我只好一个人藏着掖着。可有时候就会忍不住去想，一想人就烦，只有靠烟来压制烦恼。原本希望你能平安上完大学找份工作嫁人生子，现在你身体又这样，我真的很担心。现在我们家用钱那么紧张，我就想干脆戒了烟瘾，这样对身体好又能给你省钱。 父亲低着头缓缓说着，说到最后，他停顿了很久，然后用手使劲搓了下脸，眼眶外晕染着一圈淡淡的红，而眼角原本就深的皱纹更是在他的搓揉下愈加深地嵌入皮肤。 我凝望着眼前低头沉默的父亲。在他日趋稀疏的头发里，耳鬓边的根根白发就像染雪的松针，根根狠刺我此刻氤氲着湿气的眼眸。而他粗大的手指边因为工作的关系沾染着永远也除不掉的墨黑。 眼泪终于还是不听劝地自顾流出，粘在脸颊上，湿湿的，热热的，却抵不上我心里澎湃的内疚与惭愧。 一直以为父亲是个坚强的父亲，也一直以为父亲是个永远对我和别人都温和笑着的父亲，却在此刻，在父亲的低头中，在父亲的沉默中，才发现我一直未曾懂得沉默内向，不善表达的他一直收敛着他的那份悲伤，就像我未曾来得及看清在缭绕的烟雾后父亲那对微锁的眉头。 赞 (散文编辑：滴墨成伤)推荐访问:未曾 懂得 未曾走过怎会懂得读后感 未曾走过怎会懂得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