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讹、剿说与其他

时间:2021-01-09 08:30:12 手机站 来源:网友投稿

传讹、剿说与其他

此前有人对批评 《曾经风雅》 书中存在史实错误不满,认为那些错误都“或可接受” ,因为“萧乾老不也在张昌华《书香人和》序中记错了苏雪林的年龄吗?”一副人人有错

不必追究的玩世态度。对史实既是这样混淆不辨,当然无须与之再作“商榷” 。然而该书作者见有人帮腔便气壮,对待批评作“震惊”和“不安”状,忙不迭回应“四个有代表性的例子”,自输襟度与涵养。

一本书的好坏,当然不能由作者自己定优劣。倘使遇见

批评便腹生荆棘,非要将“苏雪林是‘五四’时代文坛的老

祖母”说成与他人开玩笑;将“ 20 年代,苏雪林先生曾‘攻

讦’过鲁迅先生”的错误归为“手民误植” ,很有点儿强词

夺理的样子。实在躲避不掉的,则自言“老而昏” 、“该打屁股并深表愧疚” ,更显得敷衍搪塞。好玩的是一边高喊“作

家欢迎评论家提出中肯的批评” ,一边忸怩再三说“圣人也有错”――既然有错,就不须拿“评论家与作家是一股道上跑的车”来套近乎,使旁人听着像同流合污的劝导。

前些日子读到钱锺书在《写在人生边上 ?序》里说,“不像书评家负有指导读者、教训作者的重大使命”一语,可看

出书评家与作者的立场。既然不曾以“书评家”自居,当然

无意“教训作者” ,写出的文章是对是错, 大可不闻不问。

 ―― 但是止庵从前在《谈骂人》一文中说: “不批评就是善意的么,倒也未必。

 ”他举明人赵南星所著《笑赞》中的一则为

例:“一儒生以太行山作代形山,一儒生曰: ‘乃泰杭耳。

 ’ 其人曰:‘我亲到山下,见其碑也。

 ’相争不决,曰: ‘我二人赌一东道,某学究识字多,试往问之。

 ’及见学究问之,学究曰:‘是代形也。

 ’输东道者怨之,学究曰: ‘你虽输一东道,却教他念一生别字。

 ’”道听途说,以讹传讹,受其害的不光是读者,作者亦当在其内。

作者对于批评, 一概以“有出处” 回应(虽然说是要 “回应”四个例子,文中却只列三个) ,貌似证据在手,其实问题恰恰就出在这里:有出处就一定对么?利用回忆录为自己

唱赞歌不乏其人, 据以为凭则是不智。

 作者大呼 “白纸黑字,何错之有”,也许错就错在没看出“白纸黑字”上的错,且

再于“白纸黑字”上重复这些错。我之不惮辞费再来回应,正为这一点。即便作者喜欢写《曾经风雅》这类东西,大抵

还得有点儿明辨的功夫, 以免以讹传讹。

 此处可引梁启超 《清代学术概论》所说: “孤证不为定说。其无反证者姑存之,

得有续证则渐信之,遇有力之反证则弃之。

 ”作者语含讥诮的那篇“回应”里所引皆为孤证,难成定说。也就是说,即便作者见到有人在回忆录里大谈自己三岁时的故事,也应先

想想这超凡的记忆是否可靠。 《文献通考 ?经籍考》引《周氏

涉笔》,对比《史记》与《燕丹子》 ,谓:“然乌头白、马生角、机桥不发, 《史记》则以怪诞削之。进金掷龟、脍千里

马肝、截美入手,《史记》则以过当削之。

 听琴姬得隐语,《史记》则以征所闻削之。

 ”以此要求作者自是过高,但我们写“传记文学”的人,真的不能学太史公之万一么?读了“相关记载”而真伪不辨,且添油加醋当作证据,信誓旦旦拍着

胸脯说:“黄慧兰三岁时戴的金项链上嵌的钻石竟有 80 克拉!”大概只能令人发笑了。

梁启超另有 “隐匿证据或曲解证据, 皆认为不德” 之语,作者将 “社会名望” 与“暴得大名” 演绎为同义词, 适为“曲解”。梁氏又云:“凡采用旧说, 必明引之, 剿说认为大不德。

 ” 作者采用旧说却不注明出处,拿别人的东西稍稍改头换面成自己的文字,正是“剿说” 。

此文写毕,未及送出发表,又看到拙文《让人不放心的

“风雅”》里顺便提及的另一本书《旧痕新影说文人》的作

者的“回应” 。前文已云“不惮辞费” ,现在倘再另外作文,难免“肆无忌惮”之讥,所以还是照样顺便提一下好了。不

过该文有个说法, 倒是提醒我为什么这些 “传记文学” 或“学术随笔”的作者都这般批评不得: “读者倒是喜爱有情绪的文章,何况传主又是感情丰富的作家、文化人。那种理性很

强不动声色的谈古论今,虽颇有可观的内容,但往往令读者望而生畏。当下不避‘自我情绪’的文章越来越多,正是读

者厌弃作者板板正正面孔的反证。

 ”原来我不小心干扰了 “读者”对它们的 “喜爱” 了,怪得作者念兹在兹, 要对读者 “说声抱歉” 哩。果然如此, 那么还是别 “竭力抑制自己的情绪,文章自然呆板了许多” ,仍以讨“读者喜爱”为要务吧。而

周作人早在 《知堂乙酉文编 ?谈文章》中对此种写作心理有所揭示:“文章是个人所写,对手却是多数人,所以这与演说

相近,而演说更与做戏相差不远。演说者有话想说服大众,然而也容易反为大众所支配,有一句话或一举动被听众所赏识,常不免无意识的重演,如拍桌说大家应当冲锋,得到鼓掌与喝采,下面便怒吼说大家不可不冲锋不能不冲锋,拍桌使玻璃杯都蹦跳了。这样,引导听众的演说与娱乐观众的做戏实在已没有多大区别。

 ”

不过话说回来,读者大概也不像“传记文学”或“学术随笔”作者所设想得那么低,只要“有情绪”就一律照收,若大旱之望云霓。回过头来看, 《旧痕新影说文人》的作者“碍于杨先生的反对” ,也许的确能 “竭力抑制自己的情绪” ,

但却未必真能得出“理性很强”的话,譬如他讲: “根本上说,拔高也好,贬低也好,无不来自作者对传主的整体了解和基本评价,情绪仅仅是评价传主时附着的情感色彩,仅仅

使评价愈加鲜明而已,即使情绪再怎么强烈,断不能因此改

变他评价的高与低、对与错。如果文章错了,则错在对传主

的了解和评价上,非关作者对他的情绪。 ”稍有生活常识或

略懂一点心理学的人都知道,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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