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前年的腊月初九，我第一次见到了娟子。那时她才十三四岁吧，穿着粉色的绒袄，和一堆比她小很多的孩子挤在稻场上蹦蹦跳跳，俨然一个快乐的小女孩。地上覆盖着厚厚的雪，冷得让人透不过气，只有他们的笑声冲破严冬，扑面而来。
她见到男朋友牵着我的手，便欢快的叫到：良哥哥，良哥哥，你回来过年了？那个是新嫂嫂吧？！ 我细细的看着她微笑，她皮肤很白净，双腮被北方的冬天冻得红扑扑的，像是雪地里盛开的一朵红莲，娇羞可爱。 男朋友很和气的冲她点点头；是娟子呀！放寒假了是吧？长成大姑娘了！我出去那年，你还小得很呢！ 旁边的孩子七嘴八舌：娟子早都不上学了。小姑娘也黯然的说：不想上学了，在家里玩。男友赶紧安慰她：不上学也好，在家里可以帮大人做点事，大后天良哥办喜事，你可过来帮忙啊！ 三日以后，我们举行了婚礼，真是天随人愿，连绵多日的大雪终于停了，太阳也露出笑脸，虽然不是很温暖，可挂在天上依然红艳艳的，叫人看着好舒服。我们的婚礼在农村来说，还算是比较热闹的。远亲近邻都来道喜，摆酒席的桌子从屋里排到了院外，又延伸到柏油马路上。淳朴的乡亲们大口喝酒，大块吃肉。酒菜的香气，男人粗旷的猜拳声，女人和孩子的欢笑声，夹在一起混成喜庆的味道从村子里飘出好远！ 席间宾主甚欢，婚礼结束后，剩下了很多饭菜，丢了挺可惜，婆婆便招呼邻居们带点回家吃。娟子和她母亲也来了，老公把她们的瓷盆里装满了菜，还叮嘱她们吃完了再来。 结婚那天晚上，新媳妇和公婆一家人要在一起守夜的，这是爱人那里的风俗。吃完晚饭，全家大小还有亲戚们围着碳盆看电视，嗑瓜子，唠家常，话题不知怎么就说到了娟子身上。 老公问婆婆：妈妈，小娟咋不上学了？还这么小呢！中学还没读完吧？！ 婆婆叹了口气：真是造孽，那小妮子命苦，家里本来就不宽裕，又被赖孩子欺负，就下学了。 我和老公都是一惊：那后来呢？！ 后来两家人私了，也不知道到底咋说的，这事不好乱问的！ 听着心里好难受，我又坐了一会，去休息了。睡在床上还在想：花朵似的小姑娘，一辈的前程可能就这么毁了！！ 第二年回家的时候，我已怀孕了七个多月。有天娟子背着她三岁多的小弟弟到我家来玩，我很高兴的接待了她，给她拿萍果，为她的小弟弟找玩具。她穿着干干净净的衣裳，头发也梳得光光的，温顺的坐在我跟前，一小口一小口的吃着水果，安静的听我讲在外面的生活，大眼睛里流露出满满的期盼。 那时我行动不太方便，附近也没有年龄相仿的女孩子陪我玩，娟子的到来，让我很快乐。我的身材已经很雍肿，以前的很多衣服都不再合身了。经常看着娟子穿着朴素的衣裳到我家，我心里也有点难受。跟她熟了以后，我有时也会挑出几件稍好一点的衣裳送给她。 有天清晨，我刚刚起床，就看到有个女孩身着玫瑰红的真丝连衣裙站在水塘边的垂柳底下，几只花麻鸭在她脚下快乐的嬉戏，给乡间的清晨带来几许活泼；金灿灿的阳光洒了她一身，柳条软绵绵的绕在她身边，她的裙裾也被俏皮的风儿掀起来鼓成一个个小小的浪花。哦！！那弱柳扶风的小家碧玉，也就是这个模样吧？！！我知道那是娟子，那件红裙子也是我曾经的最爱，是男友送给我的第一份礼物。我远远的站着，不忍心打扰她，直到她蓦然回首间发现了我，羞涩的笑了。我想起了一句诗：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 以后又出来工作，也陆陆续续得到一些关于娟子的传闻：她也外出打工了，和她舅妈的侄子一起去的；到后来又有人说没过半年，就大着肚子回家了；越来越多的坏消息传到我的耳朵里：那个男的对她不好，经常打她骂她的，为这两家亲戚也闹崩了。她经常住在母亲家里，为得就是少受些丈夫的气。每次听到这些，心里都乱乱的，原本像花一样的年纪，她怎么就成了一个多愁的小母亲呢？！ 这次回家时，我又看到了她。娟子，她已经变得不再像她了。原本纤弱的身体如今像水桶一样，脸和手都干干裂裂的，穿着一件灰突突的衬衣，长头发胡乱的绞成了一个鬃；怀里抱着一个小婴儿,是她的儿子;手里牵着一个小男孩,是她的弟弟。 我轻轻的叫她：娟子。她漠然的看了我一眼；我又叫了一声，她微微转了一下眼睛，面无表情哎了一声，头也不回的扯着她的小弟弟走了。 听婆婆讲，娟子属龙，那年才19岁......【责任编辑：可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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