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土地，呈方形，不足千顷。
土地中间，散落着久远的民居。 四周，涌动的高层建筑，握着钢筋混凝土的长矛，举着玻璃和砖块凝固而成的盾牌，摆开决斗的姿势，在推土机轰鸣的战鼓声中，向这片民居围攻过来...... 在最后的目光中： 民居的红砖和青瓦，颤栗着。它们知道，自己瘦削的身体，不可能在强大的敌人面前获得任何重生的机会。 民居的庭院及庭院里的花草，蜷缩着。它们明白，覆巢之下无完卵，面对气势汹汹的冲杀，只有闭着眼睛，等待祭日的来临。 民居的炊烟，努力着。在依稀的雾霭下扭动衰老的腰肢。期盼着在谢幕的掌声响起以前，能够完成退出历史前的最后一次表演。 民居墙上挂着的犁耙，无聊的眨巴着眼睛，农耕时代最受青睐的农具，被冷落在微波荡漾的稻茬里。 民居圈里的牲畜，急促的在院落的周围，用舌头裹卷着收割后从稻桩里长出的青苗。它们，不再撒欢，它们的最后归宿，将失足在滚沸的汤锅里。 民居旁边的碧绿的菜畦，一块一块的，如同用刀划过的绿色的腐乳。菜叶上滚动的大颗的水珠，依恋的沾湿在农人们裹着泥浆的裤腿上。 在最后的目光中： 红砖青瓦消失了。人们已经逐渐熟悉那瓷砖和墙漆里散发出的多味的气体。 庭院消失了。人们已经看不到长着四只脚的天空，慢慢习惯了站在一米见方的阳台上观看来来往往的风景。 炊烟消失了。人们慢慢懂适应了使用煤气或电能来烹调五谷。也适应了抽油烟机哗哗啦啦的吟唱声。 犁耙消失了。人们只记得每天都要去集贸市场里或者超市里购买用塑料皮包装好的从很远的地方运来的不知道是产于中国还是产于外国的闻不到香味也尝不出甜味的大米。 圈里的牲畜消失了。人们把猫和狗扛在肩膀上，或者抱在怀里。并且让猫和狗穿上华丽的外套和背心并且陪伴着它们在热闹的大街上散步。 民居旁边碧绿的菜畦消失了。住在层楼上的人们，争抢着占领楼顶上支撑太阳能热水器余下的比巴掌略大一些的空间，从远处运来泥土，栽种出疑似蔬菜一类的可以拌在饲料里喂养鸡仔的东西。 在最后的目光中： 住在楼房里的人们，在吸收了过剩的营养之后，去购买奢侈的减肥产品。有的买上一张会员卡，开着豪华的轿车，换上崭新的运动休闲服，快乐的运动在健身房里。 住在楼房里的人们，不再像住在破旧的红砖青瓦房里一样提着水烟袋在邻居家自由的闲串了。各家各户，关着房门，不知疲倦的打着电话、换着频道、敲着键盘。 住在楼房里的人们，不再穿那沾满泥渍的一眼看过去就知道是农人的足以暴露身份的黄绿色的解放鞋，房门的鞋架上，堆满了各种多彩的皮鞋和非皮鞋。 住在楼房里的人们，离开了土地，摒弃了泥土，隔绝了土味。从着装上和言谈上，都洋溢着贵族气息了。 住在楼房里的人们，不再谈论出生地了。因为出生地在乡下。那个地方，留给年迈的父母亲了。 在最后的目光中： 从泥土里长出来的娃子们，把小时候在民居庭院里拍摄的发黄的全家福藏在壁柜的夹层里，披着城市的盛装，让自己伫立在乡村之外高高的楼顶上。 赞 (散文编辑：江南风)推荐访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