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邪!
我欲与君相知， 长命无绝衰。 山无陵，江水为竭， 冬雷震震，夏雨雪， 天地合， 乃敢与君绝! 【金屋藏娇】 她是史上最显赫的皇后。汉文帝是她外公，窦太后是她外婆，汉景帝是她舅舅，汉武帝是她丈夫。这样的尊荣，史上也只有她一人才有。不过，这样的尊荣，对她来说到底是福还是祸？ 她的外婆窦太后，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即汉景帝刘启、梁王刘武和馆陶长公主刘嫖。因为她的母亲是窦太后唯一的女儿，也是汉景帝唯一的一母同胞姐姐，所以很受恩宠。她一出生，面容酷似汉文帝的母亲薄太后，于是当场就被窦太后赐名阿娇，且断定她将来必尊为皇后。 她与他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他四岁时就被封为胶东王，班固《汉武故事》记载：帝以乙酉年七月七日生于猗兰殿。年四岁，立为胶东王。数岁，长公主嫖抱置膝上，问曰：‘儿欲得妇不？’胶东王曰：‘欲得妇。’长主指左右长御百余人，皆云不用。末指其女问曰：‘阿娇好不？’于是乃笑对曰：‘好！若得阿娇作妇，当作金屋贮之也。’ 这就是金屋藏娇的来历。 金屋藏娇，是多么美好的誓言啊，是多少女子梦寐以求的梦想啊。这句话感动了她，感动了她的母亲，也感动了两千多年来每个女人的心。在那时，她就是世间最幸福的女子。她叫陈阿娇，她叫刘彻，史称汉武帝。 【昔日芙蓉花】 为了这句金屋藏娇的美好誓言，她被感动得指天盟誓： 上邪! 我欲与君相知， 长命无绝衰。 山无陵，江水为竭， 冬雷震震，夏雨雪， 天地合， 乃敢与君绝! 她果真遵守誓言，一次一次地帮助他摆脱险境，顺利坐上皇帝的宝座。 起先，太子并不是他，而是他同父异母的哥哥刘荣。因为她将来要做皇后，所以她的母亲，馆陶长公主不住地在窦太后和汉景帝面前煽风点火，最终废了刘荣，立他刘彻做太子。 因她的外祖母窦太后，出于自己个人利益考虑，也是出于对小儿子的疼爱，在一次家宴上，逼迫汉景帝立弟弟梁王刘武做太子。锦绣江山，九五至尊，谁不想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啊！可是汉景帝怎么愿意把江山拱手让给弟弟？作为弟弟的梁王，有举足轻重的母亲宠爱，有她为自己撑腰，他怎么不想和侄子争夺江山？在汉景帝病重时，他派兵暗杀侄子太子刘彻，千方百计阻扰他回京；陈阿娇和她的母亲馆陶长公主，一路保护刘彻顺利归京，让他坐上龙庭。 胜者为王，败者寇。梁王死了，窦太后痛彻心扉，她最爱小儿梁王，她怎么会喜欢孙子刘彻？一方面她看出来刘彻母亲王美人不是凡人，她怕王美人效仿吕后夺权；另一方面她是出于自己窦氏集团利益的考虑。孙子做皇帝了，可是皇权在她的手里，因为失去幼子的伤痛，她看孙子很是不顺眼。 而这个少年天子，太不知道天高地厚了，他十六岁做皇帝，刚坐上龙椅就想改革，就和奶奶对着干。这终于惹火了他的瞎眼奶奶窦太后，她早就想废他，重立储君。陈阿娇和她的母亲，利用和窦太后深厚的感情，用亲情打动了窦太后，又一次帮他稳固了摇摇欲坠的龙椅。 她付出了很多，从没想过要他给予报答，因为她只想和他天长地久，做一世的恩爱夫妻。因为她的心中，只想与他相知，长命无绝衰。她指天盟誓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此时，金屋藏娇就象当时人们所希望的那样，是令人津津乐道又羡慕不已的婚姻传奇——年轻的皇帝与皇后琴瑟和谐、患难与共。 应该说，他们之间是有爱情的。儿童时的刘彻与阿娇，心净似雪，两小无猜，谁能怀疑金屋藏娇不是童言无忌、天真无邪的美好理想呢？少男少女时的刘彻与阿娇，两情相悦，琴瑟和谐，谁能怀疑金屋藏娇不是肝胆相照、患难与共的婚姻典范呢？ 陈阿娇原以为，山永远不会无陵，江水永远不会为竭，冬雷永远不会震震，夏天永远不会有雨雪，天地也永远不会并合。可是当一个叫卫子夫的女子走进未央宫，她不敢相信的这一天就真的来临了。曾经的誓言化为东流水，他们的爱情大厦在顷刻间倒塌。 【今日断根草】 她这辈子只爱他一人，她为他不惜付出代价。她以为，刘彻也会像她一样，坚贞地只爱她一人。她错了，她在外祖母和母亲的宠溺和骄纵中长大，她所享的尊荣和荣宠，让她养成专横跋扈、妒忌的习性。 她错误地以为，他只属于她一人，可是她忘记了，他是九五至尊的皇帝，而且还是个好大喜功、见异思迁的好色皇帝。外祖母死了，没有人约束得了他，他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他拥有对任何人的生杀大权。皇帝有爱情吗？也许在纯真的少年时代，他曾经有过，可是随着权力的增加，他遗忘了爱情，他更多的是欲望和征服感。 她以为，她还可像从前那样，和他撒娇甚至耍横，这只能加快他对她感情死亡速度。其实，爱情中的嫉妒是正常现象。如果她要是平常人家的女儿，如果她嫁的是个普通的男子，也许这还说得过去，偏偏她嫁的男人是个皇帝，而且是个雄才大略、文治武功、且又好色成性的皇帝。她的命运注定是个悲剧。 他废了她的皇后封号，让她独居长门宫，她正值青春年华，就要独对这冷宫孤灯，夜夜听未央宫歌舞升平。她以泪洗面，是后悔自己的蛮横，还是怨恨刘彻的无情？是感伤爱情流逝的太快，还是怀疑爱情的存在？ 她的母亲馆陶长公主，在女儿被罢居长门宫后，花费千金请来司马相如写就《长门赋》，这就是所谓千金买赋。《长门赋》是西汉文学作品中的经典之一，情深意切，十分感人。但武帝仅对《长门赋》表示了称赞，却始终未再见陈阿娇。 她活在他们往昔生活的片片回忆中，明明知道他们的爱情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可她还是不甘心失去。她疯了，她天天在长门宫口守望他，等待他来临，可她等来的是滚滚烟尘，是未央宫的歌舞声。她的刘彻已经厌倦了她，已经彻底遗忘了她。 她死了，在痛苦的守望中死了，她忠于她的誓言，她忠于她的爱情，可他残酷得连最后一面都不愿意给她。 红颜薄命，就算史上血统最尊贵的皇后陈阿娇，也未能幸免。 她死了，刘彻将她葬在窦太后和馆陶长公主的墓旁，而不是他的妃子墓。这至少能给她一丝安慰，因为没有了爱情的滋润，即便到了九泉，她还会有外祖母和母亲的疼爱。只是不知她是否还会相信金屋藏娇的童话？ 【妾薄命】 她死了，后人给予了她深切的同情和惋惜。大诗人李白有诗《妾薄命》云： 汉帝重阿娇，贮之黄金屋。 宠极爱还歇，妒深情却疏。 咳唾落九天，随风生珠玉。 长门一步地，不肯暂回车。 雨落不上天，水覆难再收。 君情与妾意，各自东西流。 昔日芙蓉花，今成断根草。 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 曾经金屋藏娇的美好誓言，早就化为流水逝去，也只能是流传二千多年的一个美好故事憧憬。青年时的刘彻与阿娇，恩情断绝，金屋已倾，又有谁能相信这当日的旦旦信誓、海誓山盟呢？！ 无独有偶，在陈阿娇薨后千年，在敦煌发现了一首《菩萨蛮》敦煌歌辞，那个发誓的女子，口气像极了陈阿娇。 枕前发尽千般愿，要休且待青山烂。 水面上秤锤浮，直待黄河彻底枯。 白日参辰现，北斗回南面。 休即未能休，且待三更见日头。 又是一个痴心女子，不知陈阿娇在地下听到这个女子的誓言，会做何感想？这个发誓的女子又会是什么命运？ 为陈阿娇的命运惋惜，为金屋藏娇的悲剧结束而感叹。两千多年过去了，不管如何，人们还是被这首《上邪》感动着，至少我是的。一遍一遍在心中读着这首《上邪》，千遍也不厌倦，因为我始终相信世间有真挚的爱情。 2014.2.17 赞 (散文编辑：散文在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