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嗒，嘀嗒
作者：李顺希 小时候，你十分期待的事情之一，过年。因为，一年中有三百五十天，你的活动范围就在这小小的村镇里。上学的时候，你与什么作伴？清晨，你挎着青色书包，朝屋后的小路走去，匆匆走在不知什么时候建成的青石纤道上，无暇顾及纤道旁的潺潺流水与油绿的稻田；傍晚，你挎着青色书包，经过小小的集市，你随即闪入来时的那条青石纤道上，任夕阳拉长了你瘦小的身影。不上学的时候，比如暑期，你与什么作伴？你牵着老黄牛，离开自家的青瓦木屋，今天在西边连绵起伏的大山脚下的田埂上牧牛，明天在东边连绵起伏的小山腰中的树林里牧牛，你往返于田埂与山林之间，任日光将你晒得黝黑。 屋后的青石纤道、纤道旁的小河、油绿的田野、镇上的集市、忠实的老黄牛、自家的青瓦木屋、东西边连绵起伏的山脉这些，你太熟悉了。因此，你期待新鲜事物，期待扩大自己的活动范围，可是，平时你没有这样的机会，只有在过年的时候，你和妹妹才会跟着母亲去百里之外的外婆家，感受外婆那儿的新鲜，并且，在那儿的所有见闻，你都记忆深刻。 你清楚地记得，有一年，春节，身着新衣的你、妹妹跟随母亲准备去给外婆拜年，途经县城，当打听到去外婆那儿的车费涨得太高时，母亲劝你们：回家吧，咱明年再给外婆拜年吧。可是，你们懂什么呢？时值春运，车费是要涨的，高涨的车费会使年轻的母亲感到生活的艰难——她舍不得花这钱儿。你们，却执意要去，就像不会轻易放弃到别人家去看心爱动画片的机会一样。年轻的母亲拗不过你们，最后，你们颠簸着到达了百里之外的外婆家，挨个儿给外婆、大舅、二舅、三舅、大姨、满姨拜年，这是大年初二的事。 初三，你觉得是一个不寻常的日子，因为这天，身着新衣的你和妹妹将跟着母亲上外婆那儿热闹的镇上给杨爷爷拜年。 杨爷爷，圆脸，微胖，身材高大却不能算作强壮，水电站的会计师，母亲当闺女时认作的干爹。因此，倘若没有状况，小小的你和妹妹都会跟着母亲在大年初三给杨爷爷拜年，可是，你对杨爷爷的了解，甚少；你与他的接触，也甚少。 第一次拜访杨爷爷，大年初三的晚上，同一卧房里，母亲和妹妹睡在双人大床上，你睡在另一小床上。其实白天，你早就环视四周，卧房宽敞明亮，不像家里的屋子阴暗潮湿；地面被浅白的大片瓷砖覆盖，平整而漂亮，不像家里的地面带着浅黄的泥土，这儿一个小坑那儿一个小洞；两张铺有洁白被褥的席梦思床，不像家里的木床，硬且拥挤。你躺在这样的卧房里，深感温暖和舒适。没有异响，你只听见墙上壁钟的指针在恪守职责一格一格走动的声音：嘀嗒，嘀嗒，嘀嗒，嘀嗒窗外，夜，静悄悄。 翌日，你一咕噜爬起来便跟母亲商量：妈妈，我不要压岁钱了，要不让杨爷爷把这屋里的这个壁钟送给我们吧？ 呵，那你自己跟杨爷爷说啊。母亲笑着说。 你知道家里的墙壁灰白，就贴了几张彩色的剪纸，或许，还有几只等待捕食的八脚伸展的蜘蛛，你想改变家徒四壁的局面？可是，你最终没有开口，只是记住了那节奏分明的嘀嗒嘀嗒声。 杨爷爷五十寿辰时，给你和妹妹带了很多盒装鸡蛋糕和瓶装牛奶。父亲带着你和妹妹，在外婆家所在镇的大街上，偶遇腋下夹着公文包匆匆行走的杨爷爷。 咦，你们怎么在这儿啊？杨爷爷一脸慈祥。 来街上看看。 不巧啊，我单位里有点事，没时间陪你们了，现在差不多中午了，你们就在这家面馆吃碗面吧。不待父亲回答，杨爷爷走近柜台付了账，跟你们道别后便融入了街上的人流中。只剩下，你、妹妹与父亲三人围坐在面馆的一张黄色圆桌旁，静静地等待着。 一会儿，面上来了，都是一样的瘦肉，一样的木耳，一样的青菜，一样的面条，一样的剁椒，一样的浮于水面的椭圆的油星子——你们吃得津津有味。 过去的日子为何那样艰难？盒装鸡蛋糕、瓶装牛奶、瘦肉木耳面，都不得不使每天就嚼几粒米饭的你们深感美味并印象深刻。 可是，没过几年，体形微胖的杨爷爷离世了。你、妹妹跟着父母去参加杨爷爷的葬礼。 杨爷爷的遗体摆放在灵堂的一个侧房里。你趁着人们安静的当儿，像一只过街的小老鼠，穿过灵堂，将瘦小的身体凑在那侧房靠门边的墙上，你想看看墙那边杨爷爷的遗容。听母亲说，杨爷爷的腹部长了几个硬硬的疙瘩，这些疙瘩使身材高大的杨爷爷骨瘦如柴。你想看看，杨爷爷的身形真的如母亲所说变成了原来的二分之一甚至三分之一？可你又害怕，你不敢跨过那道门，你不知道墙那边屋子里的陈设，却清楚地听见墙那边节奏分明的声音：嘀嗒，嘀嗒，嘀嗒，嘀嗒 葬礼后，回来的路上，你听见后面的父亲说：好人呐，还年轻，太可惜了。 往后，你再也不能去杨爷爷那儿了，不知道你曾睡过的那间卧房还在不在，不知道墙上的那块壁钟还在不在，不知道那壁钟的指针还在不在恪守职责一格一格地走动：嘀嗒，嘀嗒，嘀嗒，嘀嗒 二零一四年十月晚作于绍兴 赞 (散文编辑：滴墨成伤)推荐访问:嘀嗒 嘀嗒嘀嗒滴滴答是什么歌 手机嘀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