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犹记得第一次遇见你 那一日，春光明媚，下了许久的雨暂时落下了帷幕。恼人的天气，害的我一直待在山洞里，不能出去。贪恋洞外门暖的阳光于是我便趁着娘在闭关修炼，偷偷地溜出去了。 慵懒的阳光穿透树梢照射在地上，一阵阵和煦的春风偶尔青睐这个山林，投射在地上的光影明明灭灭。 我驻足在一株娇艳的花儿前。雨后新晴，春雨的呵护，初阳的爱怜，此时的花儿，宛若出水芙蓉，高贵清新。一棵露珠在阳光的照射下正闪耀着夺目的光芒。 我沉浸在这个自由而美好的世界里。 然而，意外总是让人措不及防。狡黠的猎人在花下设了埋伏。我受伤了，伤得很重，鲜红的血从我的腿里流出来。渐渐地，白色的毛变成了血红。 可此刻，在这个深山老林里，人烟稀少，娘又在闭关修炼，我压根就没有什么法力，只能等待着死神的降临。我陷入了恐慌，在绝望的深渊里徘徊，连意识都开始涣散。 恍惚中，我看到了一抹白，睁开迷离的双眼，看到一个白面书生正蹲下来，将我慢慢抱起，从他的背篓里拿出一些草药给我敷上。温暖如玉的手在我的伤口上来回的抚摸着，像是捧在手心里的宝，眼神里满是疼惜。 过了许久，我从死亡的边缘里挣脱了，不再像之前那样痛苦不堪。书生见我有所恢复，突然开口说道，去吧，小白狐，赶快逃离这个危险的地方吧！我点点头，他便将我放生了，消失在丛林深处。 （二） 日升月落，斗转星移，沧海变成了桑田。 一千年就这样不知不觉的过去了，说不上漫长，也谈不上短暂。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这片山林非常眷恋，越发不可收拾。好像就是从那次遇见那位书生的吧！ 白天，我在山林里，看着花开花落，听着鸟鸣虫唱，指尖触摸到一草一木，恍若回到了当年。 当暮色四合时，我便在悬崖上休憩。月华如水，清冷的月光环绕着我，在晚风的吹拂下，长发飞舞，白衣飘飘。 曾经的书生，千年之后的你会在哪里？身边又会有怎样的风景？你可曾听到我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呼唤？你可曾知道灯火阑珊处有一只白狐一直在为你等候？是不是你已喝下忘川的水，早已经将我忘却？不然的话，你为何迟迟不来呢？ 一种相思，两行清泪，满心愁。 （三） 当我等待到绝望时，意外出现了。 那晚，电闪雷鸣，风雨交加。我和千年蛇妖打斗时，不慎中了蛇毒。几经坎坷，我才得以躲避在一个废弃的寺庙里，九死一生。我躺在草席上，奄奄一息。 突然听到了脚步声，我屏住呼吸，眼睛的余光瞥到了一个文弱书生正向我走来。等他走到我面前时，我顿住了。 盼了一千年，望了一千年，等了一千年，叹了一千年，老天还是让我们再次相遇了呀。 你依旧还是那么清秀，那么儒雅，尽管落魄，可是贫困永远无法遮挡你那耀眼的光芒。 你问：姑娘，你怎么了？可否需要小生帮忙？我注视着你，紧蹙着的眉头仍是这般可爱。大概是被我看得不好意思了，你微微的低下了头。 这就是我等候了千年的人啊！尽管那是他前世的几百个轮回，老天终究还是怜悯我的一世深情，让我遇到了你。 遇见了，就不会再错过！ 于是，我慢慢的从草席上爬起来，回答道：小女的家人惨遭仇家毒手，现只剩小女一人，孤苦无依。天下之大，已没有小女的容身之处。还望公子收留小女啊！ 哎，同是天涯沦落人，既然如此，那以后我们就相依为命吧！ 是夜，我睡得很安稳，一夜无梦。 （四） 第二天，天一亮，你便带我到你住的地方去了。 大山脚下，一处茅草屋，屋后郁郁葱葱，莺啼鹂和，屋前落英缤纷，流水叮咚。花陪着水，水伴着花，一路婉歌流浪到远方。 我满是欢 喜，如若平常，定要翩翩起舞。 通过一段时间的相处，我们已变得亲密无间，无话不谈。 白日里，你在林间看书，我便弹琴助兴。日暮将晚，你歌月徘徊，我舞月清影。你说我舞的好美，恍若误入人间的仙子，清幽空灵，纯洁无暇。一颦一笑间，都令你痴迷。 记得那一个酒醉的午后，你笑着对我说：你若不离，我定不弃。 听到这话，手中的酒杯，一不留神，掉到地上去了。我低着头嚎啕大哭，为我自己，也为你。一千年的夙愿，今日终于得以实现了。 不管什么人妖殊途，不顾什么天打雷劈，只要有你就好。 你拥我入怀，紧握着我的手，对我说，一生一世，不离不弃。 那一刻，我笑了，如春阳般灿烂。 （五） 渐渐地，你很忙，因为你马上就要进京赶考了。 看着你日渐消瘦的脸庞，我多想对你说，干脆不考算了，我们现在这样的生活不是挺好的吗？举案齐眉，琴瑟和鸣，岁月静好。还有什么比这个更重要呢？可是每每话到嘴边，我又止住了。我不忍自己成为你的包袱，你可以有一番作为，像其他的儿郎一样，建功立业。既然爱你，就应该让你张开自己的翅膀去翱翔。 最害怕离别。因为它无法给人一种安全感。这一次分别，下一次聚首，却遥遥无期。可我们总避免不了离别。 那一天，我亲自送你到渡口。本有千言万语要叮嘱，此时却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 末了，你对我说，等我回来。于是我泪眼婆娑的回答说，好，我等你。 （六） 自你走后，我便茶饭不思，脑海里全都是你的影子：竹林中的你，看书的你，吹箫的你我每天都会到渡口去问船家，你是否归来。站在渡口，傻傻的等着，等到自己都忘了时辰。 刚开始的时候，你经常写信回来告知我一切安好，问我可好。渐渐地，书信少了，最后杳无音信了。是不是你遇到歹徒遭遇不测了？我在家里整日心神不宁，朝朝暮暮都跪在佛前为你祈祷，求佛把所有的罪过都降临在我一个人的身上。 就当我以为你在也不会回来的时候，却突然看到一大群人站在家门口，而你被他们环绕着，鹤立鸡群，我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你。当我激动的准备伸出双手拥抱你的时候，却看到了你眼中的那一丝不自然。我怔住了，手停在了半空中，久久才收回去。 你笑着对他们说，这是我的妹妹。 呵，妹妹呀，多么讽刺的称呼！忍下心头的酸痛，若无其事的和他们打招呼。 当所有人都离开了，只剩下我们两个人的时候，我多么希望你能给我一个解释，为什么去了一趟京城，结局就已经完全改变。每次看到你欲言又止的样子，我是多么的痛苦。原以为我可以等到你的解释，然后我们一如当初，却未料想结果是那般。 翌日清早，起床的时候，我就觉得有点不对劲，总觉得房间里怪怪的，让人心里堵得慌，不过沉浸在和你的纠葛中，我并未多想。刚一起床，就看到你眉开眼笑地向我走来，让我更衣，帮我画眉，梳妆。 看着镜子里专心致志帮我梳妆的你，突然让人产生了错觉：昨日的一切定是一个玩笑，或是一个梦。梦醒了，烟消了，云散了，什么也就没有了。你应当还是爱我的。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也莫过于此。 一切弄好完毕，你便扶着我去吃饭，看着桌上丰盛的菜肴，连日来的郁结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顿时胃口大开。 可是吃着吃着，却发现身体和心理越来越不舒服，仿佛有人一直在念咒文，头痛欲裂。刚开始你还询问几句，问我怎么了，最后就没有声音了。我一直困惑为什么会这样，直到看到一个牛鼻子老道进来，一切就都明了。 原来这一切都是你和白发老道所布下的局呀！ 我无视牛鼻子老道的侮辱和谩骂，一直在质问你，为何要这般对我，为何，究竟是为何？你一直沉默不语。最后牛鼻子老道说，大胆妖孽，竟敢要高攀当朝驸马爷，岂不知人妖殊途？驸马爷心怀慈悲，不忍取你性命，今日就让老道我来结束你，免得你祸害人间。 呵，原来如此呀！一语惊醒梦中人。 这就是我爱了千年，等了千年的人哪！什么山盟海誓，天长地久，不离不弃都在残酷的现实面前化作虚无。以前我总笑世人看不穿，却不想原来最傻的还是我自己呀！ 想起那一次和母亲分别时的苦口婆心，世间的人是靠不住的呀！当时只一心认为我喜欢的男子必是世间最好的，他定不会负我。否则我定要他遗憾终生。 悔矣！晚矣！ （七） 看着你低着头，沉默不言语，任凭牛鼻子老道欺凌我，我的心在滴血。 罢了，这样的人纠缠着还有何意义？ 于是我对你说，只要你们答应我一个请求，我便任凭你们处置。 你不是一向最喜欢看我跳舞吗？就让临别时，为你跳一支舞吧！从此我们恩断义绝。 终于，一声好，从你沙哑的嗓子里传来。原来你也曾心疼过呀！受伤的不止我一个人。 于是，在林间，我为你跳舞，你为我吹箫，一如当年。 贪心的我，多么希望就这样一直跳下去，不用在乎人妖殊途，不用在乎世俗种种。可是今日所有的事情都得有一个了结。这样方能斩断情丝。 累了，倦了。我倒下了，你凌乱了。看着你慌忙的将我抱着，我在想，你心里对我到底是有一点感情的呀！你紧抱着我，我躺在你的怀里，嘴里在大口大口的吐着鲜血。我问你，你可后悔认识我？我多想你斩钉截铁的回答一声不。看到你犹犹豫豫，最终别过脸去，我的心碎成一片一片了。 上天尚且有好生之德，一个将死之人，你竟连几句安慰的话都舍不得说。难道我的身份就这么让你难以接受吗？ 觉得自己命不久矣，担心有些话再不说就永远没有几回了。于是我断断续续，有气无力地说到：你可知道我等你等了千年，爱你爱了千年吗？我一直盼着你回来，本是想告诉你无论你是否功成名就，我不在乎，只要我们一家三口幸福快乐就好。却未曾想到你久去不归，回来后第一件事竟是要取我的性命。既然你连我的身份都难以接受，我更不指望你会怎样对待我腹中的孩子。就让他随我一起去吧。 希望我们在奈何桥上永生不复相见。 孩子，母亲对不起你呀！ 话毕，一缕芳魂便随风而逝。 紧接着，你一声恸哭：娘子，孩儿 你紧紧的抱着怀中的我，就像你手心里的一块宝。 你哭着对我说：娘子，我们回家。全然不顾门外侍卫们异样的眼光。 看着你抱着我的遗体坐在床上，静静地，由一个黑发人坐成了一个白发人。 窗外的桃花落了一地。 曲终了，人散了。 赞 (散文编辑：散文在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