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爱，天下无双:戬心 爱一生怨一生无悔

　　导读：如果他只是一个凡间的蚌壳，那她便是落入他壳里的一颗沙子，任凭日月侵蚀，年月侵扰，他也要拼尽全力，要让她闪闪发光。

　　乡下的早春，最常见的景色，便是那草籽花，浓的淡的紫色精神饱满的簇拥在一起，围着新鲜的绿叶，开得一片甚好。那时的他，总是挽着裤脚，在湿答答的田垄间，开始晨间的劳作。她很小，总是跟在他的后头，一转眼，便可看到她编好了一串花冠，笑盈盈的戴着。

　　那时乡村普遍贫困，大批的青年选择外出，但他留了下来。守着几亩薄田，操着一手泥瓦匠活，就这样辛苦的过着。儿时的她，上学放学都是他来接送，酷暑寒霜，从不耽误。在她的印象里，他总是笑着的。受苦了，他也是笑着说，说得轻描淡写。他喝酒，喝得脖子都红了，也是笑着的。他被亲戚奚落，笑容依旧是挂着，看不出薄淡。好像平常的心酸他都不会纳入心里去，她学了他，天生乐观，招人喜欢。

　　她入学开始，成绩从来都是名列前茅，总有人说，以后，他会靠着她发大财，今后她便是飞出山里的金凤凰。他从来也不多说什么，只是笑着，说得看她的造化。在学业上，他是从来都不给她讲些出人头地的道理，她成绩那般好，上了最好的初中，最好的高中，羡慕和嫉妒声重重，但他从来不给她负担，在他的心里，她不是他的筹码。他给予她的，从来都是支持和自由。

　　在那些渐渐富起的人家里，他们的孩子已经开始穿着漂亮的球鞋和运动服，她依旧一双粗布鞋，衣服也是过气的式样。但她却是长得极好看的一个女孩，皮肤白净，五官细美。她明白家里供她上学已是极其为难，况且有个弟弟出世，家里更是一贫如洗。所以，她从来都不要求太多。他这么粗糙的一个人，也是懂得的。有一天，他回来，带了很大一袋东西，他让她翻开，是一大堆漂亮的衣服，穿过的，一问，才知道是表姐不能再穿了的。她宝贝的捡起来一件一件的洗干净收拾好，开心的穿着上学去了。之后的好几年，她都是这样过的。

　　上了高中后，学校离家远了，一个月只能回来一两次。每次回家，他都要去市场买条好鱼，买几斤排骨，给她补营养。平时家里是很少吃这些荤菜的，就算是他这样一个经常出工的人，吃得也不过是家里种的那些简单的菜肴。走之前，他总是给她多塞钱，怕她不够。她还记得她刚寄宿那会儿，家里为了要不要给她买一个行李箱讨论了好几天，行李箱一百多块钱一个，是他一天辛苦干活的工钱，母亲舍不得，但他却很爽快的给她买下了。送她入学的时候，他怕行李箱弄坏弄脏了，一直用肩膀扛到了车上，她一路说让他放下来，太重，箱子有轮子，拉着它自己可以走。但是他总是乐呵呵的说不用。他是有力气的人，乡里那会儿造房子的水泥板没有机器拉上去，全靠人力，家里穷的人愿意干这个活儿，很辛苦，但是挣得会比平时多。他就是其中的一位，每次干这个活儿，还有一个红包，他欢喜的拿几张给她。那时的她，还只懂得那份得到的快乐，并不知他付出的辛苦。

　　直到她大学也毕业了，走进了社会，每当看到那些竖起的高楼大厦旁，一群的建筑工人光着膀子在烈日曝晒下辛苦的砌墙，她鼻子好一阵酸楚。高中时，他也开始外出务工，跟着建筑队，去了好几个偏远的地方。那时乡间的收成已经完全满足不了一个家庭的开支，他依旧是笑容满面，拿着泥刀从乡里走了出来。只是别人劝说要母亲一并跟了去，他断然拒绝。母亲生了弟弟之后，营养不良，身体一直不好，他不让她受那份苦。

　　那又是很长一段日子，她面临人生中最关键的一刻：高考。母亲会去学校看她，给她送好吃的，看望她的日子，也是他寄钱回来的日子。常常弟弟也是跟过去的，弟弟尚小，不懂事，想要这个那个，总是被母亲责骂。她会偷偷的攒了自己的零花钱给他，回去了，给他带一两样好吃的。

　　乡里乡亲有对他们好的，他打电话的时候，总是嘱咐母亲买点什么送点什么给人家。她记得有一次，邻居奶奶家的孙女过来，做了一桌子好吃的，也叫了她和弟弟来，吃饭的时候，邻居奶奶悄悄的跟她说：你们俩少吃点肉啊。然后弟弟把筷子伸到那个盛肉的碗里时，她打掉了弟弟的筷子。她从来没跟父母说过这个事情，但是不免心里有些难受。其实她心里知道，她一定要做那个金凤凰，飞出山里，让家人过上富裕的生活。

　　那一年的高考，很意外的是，她落榜了。炙热的夏天，知了叫得她浑身难受，她在家里给母亲干活，总是不声不响。后来他回来了，看着寄在家里的那堆没有名气的大学录取通知书，拍拍她的肩膀，问她的决定。她轻声说出复读的时候，他乐呵呵的说我也这样想。那段时间是不好过的，人人都以为她能一举高中，得知她考的不好，明里暗里总有人嘲笑着，他是不恼的，别人问他，是不是让她该出门挣钱去了，他说还是让她再读着吧。很多人不解，一个住着一家四口十几年都是三间砖瓦房的人家，还要承担这么繁重的学费，很多人都摇摇头还是不要读了，他没听。送她复读去的时候，他依旧乐呵呵的，也不多说什么，送走她之后，他又去了外地。

　　复读是不可能秉着平常心的，母亲跟以前一样来看她，她知道自己得到的家庭幸福，其实一直都不输给别人，所以她要更加努力。那些日子，她不停的逼迫着自己，在一分一分上，下了足够的功夫。然而尽管如此，她其实也明白，自己的聪慧已经没有进展了，她是聪明，但她考不进最好的大学，尽管她拼了命的读。最后，她也只考了个二本。

　　对于一个复读生来讲，考个二本不算什么。但他却高兴的很，赶紧回来，请所有的老师吃了一顿饭。嘲笑声还是在的，他没有时间去管这些，他要凑钱给一个自己引以为豪的孩子去上自己想上的学校。所以那个长长的暑假，他又走了很长时间，直到她开学，才回来送她去上学。

　　她选的那所学校就是自己市里的，她不想走太远，家里需要那么多照顾。事实上她的选择是对的，因为她刚上大学没多久，母亲就患上了一种非常难治的病，本来入不敷出的家一下更加风雨飘摇。他不得不从外地赶回来，东拼西凑的凑够了钱，给母亲做手术。她心里自是暗沉的很，一家人守在医院，他唯恐她放弃上学，不停的跟她讲，没关系，钱总是能挣回来的。那笑容多了疲倦，她有点抱怨，为什么这些苦，总是担到他的肩上。

　　难过的日子，她到处求兼职，她坚强的性格被一双眼睛看得心疼。于是那人走近了她，号召学校来给她捐款，那笔钱暂时缓解了家里的一些负担，她感动得不知如何是好，只能以情相还。

　　她瘦弱的肩膀，总算有人贴心相陪。那人是爱她爱得单纯又热情，她并非不爱那人，但她是理性的。她给过那人很多美好的瞬间，只是她从来不让那人为她花钱。除了去医院，上课，兼职，剩下的时间，都是跟那人在一起。聊着日常的琐事，聊着知识，未来，她是乐观的，那人最喜欢的，便是这点。她家里那么的困难，她跟那人在一起，却从没有半句怨天尤人。从她母亲出事开始，她就靠着助学金和兼职，支撑到自己读完大学。

　　她母亲的病要每周去医院换血一次，开支可想而知。她毕业之后，也是在那个城市开始实习，实习是没有工资的。她还是得靠着兼职来养活自己。家里弟弟还在上学，她兼职得到的钱不多，但是她千攒万攒都要存点下来。记得有一次那人给她打电话，闹了点别扭，她在自己做家教的那户人家吃饭，没跟那人解释太多。结果等她再掏出手机，那人一条信息道出了分手。她电话过去让那人冷静，那人却说不再多虑。于是她也就冷了心。后来那人后悔了来找她，她再也没有答应。

　　儿女情长，其实她也想跟其他的女生一样，陷入爱河里，失去理智。但是她不能，她不能为那人怎样怎样，她那个贫苦的家，还等着她去搭救。自从母亲出院之后，那双粗糙的手再次拿起了泥刀，去了远方。他没跟她交待什么，只让她不要担心。后来母亲好了许多之后，她动身去了广州，那个人人都想着去挣钱的地方，她唯一的信念就是给他减轻点负担。

　　可惜她的专业特冷门，工作一直都找不好。也难怪，当初选择专业的时候，也是因为那个学科最便宜，所以她才动笔勾下了它。如今面对社会上的济济人才，她有点方寸大乱。急于求成之下，不得不做了个自己不愿意做的工作，没有发展，没有前途，没有多少经验可以积攒，只是那个工作带来的那笔钱，能让她在这个城市生活下来，并且能给家里寄一点。

　　他听说之后，让她慢慢找，不着急，没钱，他给她寄。她心里紧得很，那年过年回家，她看到他消瘦了很多，衣服旧得都磨了边，但是还是笑呵呵的，别人问起她的工作，一阵唏嘘。他说不打紧，年轻人，谁不磕磕碰碰就能闯出点名堂来。后来她换了工作，让他来租房吃饭，她做了一大桌好吃的，他吃的香甜，还喝了点酒。有次她去看他，一个白净的姑娘家，在钢筋泥土灰尘中走过来，大家都稀罕的相互问找谁的，她看见他在高高的架子上，很难过。他住的地方，蓝皮房子，热起来要命。他说习惯了，一躺下就能睡着。他的脸上堆满了笑容，这么多年了，再熟悉不过了。那些笑容渗在皱纹里，仿佛在释义出一种满足。那天当她拿着筷子跟他们一伙粗大汉大婶一起吃饭时，他不好意思，让她搁了碗，去外面吃。她知道他吃的油水不好，她想尝尝他吃过的苦，让她更懂得这么多年的付出，她多幸福。

　　她慢慢的开始寻到自己要走的路，也得到了幸福。她的人生变得明亮，只是那个身影开始驼了驼，她很痛心自己没改变什么。母亲依旧犯着病，他的担子不减当年，弟弟毕业了，姐弟俩都在自己的未来里前进着，那个依旧是三间房子的家，一个枯了脸的女人，等着一个白了双鬓的男人。他们一双儿女，走上了他们的人生，他们觉得这就是他们的幸福。

　　有一年，她家的一棵掉了叶子的树上，一个雀窝筑在枝桠间，成了他们老屋上一道特别的风景。过往的邻居都说，他们家要走出苦日子了。那个新年，她订婚了。男方家里很有钱，买了很大的房子，双方都是同一地方的人。她母亲不太愿意，怕她嫁过去受委屈。他却一脸开怀，劝说孩子幸福就好，这是她自己争取的，这是她的好命。后来订婚后，男方家里买的房子要装修，他便过去帮忙，里里外外分外周到，只是在工程结尾的时候，他把她叫到一边，突然流了泪，她这是第一次见他流泪，泪水顺着他的沟壑和伤痕落下来，他用脏的袖子擦了擦，说，他们家这么有钱，我以后见你，都不敢进门。她跟着掉下泪来。他继续说，其实你不知比那个男孩优秀多少...如果不是家里没钱...他都配不上你...

　　她以前什么都不怪，但他流泪的那刻，她深深的体味到了他的自尊。这么一个粗犷的男人，他不亚于别人的付出，可是他忙了差不多一生，得到的却那么少。她记得男方家里的亲戚有几个都不愿意踏进她家门的尴尬，他却还是热情的招待着，她也是笑着的，但心里却很落寞。他从来没过问她的感情，她喜欢，就好。他一直很相信她。男孩说，今后妈妈治病，他们家愿意出一份力。他却推托了，对她好就行了。对她好不好只有她自己知道，那男孩爱着她，但坏毛病一堆，她觉得爱情就是那么回事吧，他能让自己安稳，她便能在日后的时间里，多匀些钱出来给家里。她跟他一样，自尊心很重，不想倚靠别人，宁可自己劳苦一生。

　　婚前其实很长一段时间的迷茫，她想放弃来让家人不会有一种高攀不起的自卑。但他却好像懂得她似的，常常跟他讲，以后多回家看看就好。她也有一段时间一直在想如何让家里觉得他们一直被她需要。贫穷是可怕的，但他言传身教出来的乐观，让她在日后常常能绝境逢生。这是他给予她的宝贵的财富，她无以为报。

　　常常在陌生的城市里，看着大玻璃外正在大修的高楼，站在上面的工人如蝼蚁一样的攀行，寒冬酷暑，一日一日的被日子碾出了皱纹。小时候她去给他送饭，他站在一大堆的新砖里，汗水顺着脸不停的滴落，但他总是冲她一脸笑意。她的学费就是他一刀一刀砌出来的，她的前程也是他这样一刀一刀的劈出来的。可是他却不是她真正的父亲，她的亲生父亲，在她很小很小的时候，已经埋在了泥土里。

　　别人都说，弟弟出生了，她也就没什么价值了。但是他却对她一如既往的好，春来秋去，从不更改。如果他只是一个凡间的蚌壳，那她便是落入他壳里的一颗沙子，任凭日月侵蚀，年月侵扰，他也要拼尽全力，要让她闪闪发光。

　　她想起这么多年他默默的付出，这世间，再也没有一份爱，赠与她，如此完整和饱满。在日后久久的时光，不管他在或不在，留给她的那份天下无双的爱，她会花余下的一生去继承和感激。

　　　 赞 　　　　　　　　　　　　　　　　　　　　　　　　　(散文编辑：江南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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