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小城吾生总牵尘 [总有相思在小城]

时间:2019-12-09 10:30:10 手机站 来源:网友投稿

【导读】直到一个乡下的朋友把一篮新鲜的苦菜悄悄放在门口,初夏的清新在屋檐下弥漫开来。迟钝如我,才知道春天,在我还没有准备好的时候,已经悄然离开了。  

  

  从遥远的地方读你。更像一个传说。

  如我,生于小城长于小城,青石铺垫的台阶,黄泥坚实的路面,一千年一万年了,你走着,还是一样的庄重,一样的韵味悠长。夕阳下,拉着木架子车的牛蹄跶着去了,车板缝里,颠落下些许的粒儿,沿着路边的斜坡。歪歪的探出头来。

  一条古老的街巷,街对面抹成白色的墙,在夜晚昏黄的路灯下,人,车,狗,马,走过,影子在墙上,仿佛电影中的蒙太奇。

  街灯尽头,一位擎着酒壶的老者,对一个六岁女孩,讲述着小城的前世。于是,一千多年的沧桑如血液流淌在幼小的生命,小城也在她的脑海里结庐而居,相伴终生。

  小城是方的,抑或是圆的。方的是城的四个城门,端端正正坐着南北东西。圆的是绵延的城墙,把小城划了一个圈,间或开着一两个口子,成为除了城门以外的便道。

  从东城到西城的距离,用脚步丈量,八千步,也可能多几步,少几步,那是我的步,踏过青石板,踩过窄窄的小巷,小巷的积水坑,撩起我的衣裙,回头,你在墙角那端,一闪,没了。阳光下,穿着红裙的女子,一顶碎花伞遮住了她的面颊,我才知道,无论我怎样小心,你如水一样捧在我的手心,还是一点一点地走了,走的悠长,走的无知无觉。

  

  久了,和林看朋友。

  林说,他忙着筑巢,约她来。

  林活泼,漂亮,鸟儿一样飞来飞去。

  林说,许许多多的朋友找过她,她没有。直到

  夜晚的凉风收入我们的体内,寒意从心底渗出。

  林的脸颊红红的,一片田野的气息。

  我一直以为林是幸福的。那么多的男孩子婚姻里面没有朋友的成分。婚姻就是婚姻。

  眼泪掉在地上,大概是今年的第一场雪。

  

  没有雪,是小城最热闹的时候。数不清的鸟儿聚集在小城圈子一样的城墙上,墙外的林子里,叫声明亮。挺拔的白杨树像赶场一般围拢着小城,风一摇,满树的叶子万头攒动,是在秋天,离开了树的叶子漫空撒欢,仿佛一场盛大的涅槃。你躺在那里,如一片委地的落叶,透着比阳光更耀眼的金黄,褐色的斑纹如我掌心的纹络。

  这是在早晨,八点。行人的脚步匆匆褪去的时候,我看到,大团的白雾附着在树干上,树的枝桠上,在树的头顶盘旋。而那些老树的孩子,笔直的躯干没有岁月的年轮。它们,像操场上立正的学生,头一律向上。青春,又有些接受检阅的庄严。

  有桥。桥是小城不多见的风景。桀骜的牧马河在桥下铺开了,抖落着,抖落着小城千年不变的传说。桥就规规矩矩蹲着,成为牧马河忠实的读者。

  见证过没有桥的历史。小的时候,发水了,过河要人背,于是,就有了专门的背河人,和他住的席棚子。河水涨了,姑娘媳妇们嬉戏的声音,汉子们的吼喊,随着起伏的水,怡然流淌。那个羞怯的,顶着麦秸一样辫子的小姑娘呢,我怎么,独独看不见她?

  桥的身子已经岁月蒙尘,像白内障人的视觉。桥下水不动,阳光透过极薄的冰面,那些水中的家族,来来往往,走着它们的舞台。桥头有人唱曲儿,很野,很畅快,不由得让人凝神敛息。

  更让人敛息的是那钟。钟敕造于明代,挂在小城的上空,踮起脚,摸不着。钟楼下立着几百年的箍了铁头的木棒,俨然钟的仆人。凝聚全身的力气,敲,钟身巍然不动,钟腔内一声沉闷的回应,是感慨,是叹息。恍惚间,人马车辇纷至沓来,伏声四起,在春秋,在秦汉,一个叫做秀容的小城在烽火中摇摇走来,沿着战车的辙迹,朝代更迭,辙印却像抹不去的历史,鲜明地戳在夕阳下。

  

  是初冬的早晨。我一个人,走在小城。城里城外,是和我一样的小城居民,不会有你。我的脚步潮湿,滞涩。仿佛踩着一个几千年未觉得梦。湿漉漉的雾含在嘴里,又从眼睛里流出来。千里之外,有小城忠实的读者。在布满衰草的城墙一角,我轻轻唤着你的名字,没有回音。脚下一软,跌扑在墙洞下。我把小红(围巾)系在墙体裸出的掾头。你会看得见的。

  我寻觅你的足迹,在破破落落的铁匠铺里,那个端着锈迹斑斑茶缸的老人,还有你曾经坐过的的旧的木质马扎。

  空气中弥漫着古老的梆子腔,敲打着我的听觉小胃,在西城曾经的戏台上,我轻移莲步,舒张水袖,桃花扇里活色生香的李香君,铡美案中仇深似海的秦香莲,我的舞台,没有观众,只有你。

  十字街口的那个智障男孩,几十年如一日,打着标准的手势,指挥着小城,指挥着小城几十年的变迁。他指点着你的行踪。

  

  林走了,在大洋彼岸,和袋鼠一起舞蹈。他来了,那个巢,为林而筑。小城最终没有留住林,我来到城外的旷野,摊开手心,想像着一只鸟儿的飞翔。

  你在哪儿。

  

  伫立在高高的城墙上,俯视。

  错落有致的屋顶上,晾晒着秋天,橘色的柿子,花红的枣和浅褐色的核桃,在屋顶的平台上不安分地滚动,像一群淘气的孩子。院子里,女人们揪着竹竿上的衣裳,露出藕一样的胳膊。黄的,紫的,花的,琳琅满目。我的那件,红的,挂在哪儿呢。吸着卷烟的老人,在旧式店铺前,或蹲或坐,闲话不尽小城的故事。烟从头顶盘旋,穿过高耸的洋槐伞冠,与天空中的云朵溶在一起。

  我知道。城里城外,还有很多的人,盘旋的鸟们,憨直的白杨们,他们和我一样,期待着今年的第一场雪。

  

  平静而惬意的小城,在我生命的里程中舒缓地流淌着。

  不想写诗。城里那叠的高高的格子中间,有一格,收藏着一颗很轻的心。很长时间,没有拉动。如果,当真,有人拉开了,会是什么?

  月朗,星不明。所有关于小城的种种如约而来,还有你。

  林的越洋电话。她在一家中国的小酒馆,遭遇了一个年过八旬的华侨,他曾是小城的一粒微尘,随着岁月的颠簸,停靠在彼岸。

  于是,我带着DV,数着八千步,断断续续,走了近半载。

  直到一个乡下的朋友把一篮新鲜的苦菜悄悄放在门口,初夏的清新在屋檐下弥漫开来。迟钝如我,才知道春天,在我还没有准备好的时候,已经悄然离开了。

  林说,他走了。带着小城未觉的梦,带着他半个多世纪清新如五月的苦菜般的初恋。

  林说,我看到了你的小红,旗帜一样,在小城的墙头。

  忽然想,有那么一天,当我们把完整的人生还给自然,我们的心,会恒定为两颗化石,永远年轻,永远相爱,其中的一颗上面,必定刻着小城两个字。

  这是属于另一个季节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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