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台。阔别。远行。
欧阳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了下来。汽笛声和站台从他的心上划过，在耳畔愈走愈远。 故乡离自己并不遥远，去看她也只需几小时的飞机。却是多少次梦回故乡，多少次的犹疑彷徨，又多少次在站台边徜徉。然而，事多羁绊，明月总缺，终不能如期如愿。 十一。一周的长假。 欧阳不愿参加那些风雅的聚会，不愿整天浸泡在酒肉的世界里。犹疑彷徨间，却也不知道该情归何处，又该去向何方。于是，又去那熟悉的站台。 吵吵嚷嚷的站台边，两个年轻的军人朝他走来，说有急事，想卖掉明天的车票。那是到家乡的票。家！恍恍惚惚中，那张票就紧紧的攥在欧阳的手里了。看看日期，10月1日。欧阳想，是该回去看看了，算是天意为之吧。 火车离开了站台，终于可以回归故里了。本该欣喜，可欧阳的心下，竟莫名的生出一种离别的愁绪。许是清凉的秋风，凋零的秋叶，唤起游子思乡的愁绪；许是汽笛声的苍凉，站台那轻轻的挥手，催促了离人的眼泪；也或是翘首以盼，相思成卷，却难以相见的凄凉无助漫过心尖。 没有人送行，无需挥手告别。只遥遥的，目送站台渐去渐远。 近了。近了的，是故乡？是亲情？是梦靥？还是儿时嬉戏牧羊的山岗？ 远了。远去了的，是人？是车？是心？还是那一抹秋凉的萧瑟风景？ 那一瞬间，依稀看到她在站台依依惜别的模样，见到她湿漉漉的心绪。欧阳知道，她和他一样，最怕别离，最伤别离。 她说她喜欢梁实秋的一首小诗：你走的时候/我不去送你/但你来的时候/风风雨雨/我都会去接你。而如今，她却孤独的，遥遥的，一个人去了南方。她说，去寻梦，溯源。那里有她的世界，那里有她的精彩。 君住长江头，我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这样的错过，这样的无奈，似乎是无法逃脱的宿命的棋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欧阳也开始相信宿命，相信很多事冥冥中自有天命。也许，人们在无力抗争很多东西，又无法创造奇迹的时候，更容易自欺欺人的相信缘分，或是自我安慰：得之，我幸！不得，我命！ 当别人都在酣然入睡之际，欧阳独自醒着。恍惚中，欧阳的心陷入寂寞的深渊。他仿佛看到孱弱的母亲的身影。看到母亲端坐于门口，晃动着老花镜，殷切的张望等待。他又仿佛看到清瘦的她的面容。她在家乡的小山上抚笛轻吟，如峭壁上的山花，依门而立，温柔守候。不觉间，欧阳竟是热血沸腾而泪流满面。 身旁，一个异乡人在打电话。有些什么耳熟的东西？欧阳一时没想清楚。哦，方言！那是她家乡的方言！她也曾用这样的方言与他耳语呢喃，也曾用这样的方言对他叮咛千遍万遍。欧阳莞尔一笑，丝丝的暖意涌上心头。瞬间，有了想见她的冲动。 他在想：如若他突然奔向她所在的那个城市，蓦然间出现在她的眼前，那将是怎样的相见？是激情相拥而芬芳整个城市？是脉脉相视着而彼此不知所措？或牵彼此的手而泪眼迷离？又或者，突然的相见，会破坏曾经那份纯洁与美好？那相见时美好的场景，那曼妙又无奈的情思，在欧阳的心底早已有了无数次的上演。欧阳不愿再想，也不敢有过多的奢望。 《红楼梦》中，黛玉喜散而不喜聚，自是有她的道理的。再美好的宴席，当举杯笑饮之后，总会留下更深的孤单和寂寞。就像一部好的小说，当秉烛夜读后合上书，留下更多的是惆怅和失落。无论怎样的热闹和欢笑，又怎能轻易掩过眼中的寂寞？ 火车不停地穿过漫长的隧道。车内时而昏暗，时而敞亮。窗外，依旧是荒芜在蔓延。滚滚涌动的思恋，被欧阳再一次埋葬；浮浮沉沉的聚散，依旧折磨着欧阳的灵魂。转过脸， 低头的一瞬，早有清泪在脸上成行。 呆坐于窗前。欧阳不敢再朝窗外看。 不曾相见，却在心底泛过离愁别绪。不曾在一起，却在回忆里流泻着她的展颜一笑。 窗外。秋色。此情无计。 车窗外的景致，欧阳已看过无数遍。每次看，每次都有不一样的感觉，如同情绪。 接近正午。阳光洒在欧阳的身上，也散落在铁路两旁的草原上。欧阳的心像白云一样开始轻轻颠簸、浮动。他清晰的记得她信誓旦旦的说：要骑马驰骋那美丽的大草原，要相牵着漫步夕阳下的伊犁河，要暖暖的体味戈壁滩的苍凉和悲壮，要遥遥的看大漠升起的孤烟，享受那风吹草低见牛羊的曼妙 而如今，佳期如梦。相顾无言。相忘无计。 条田，草原；树木，高山。一眼望去，在欧阳的眼里，总有些萧条凄凉之意。秋凉，秋深了。秋，是农家收获的季节；秋，是游子遗落他乡又思乡的季节；秋，也是文人们心底生悲，闲愁滋长的季节。 欧阳的心里弥漫着一种情愫：秋草黄。烟波稀。唯思恋浓浓。 车上。许多人睡去。许是熟视了路途的一成不变的景致，便也在心里对沿途的一切漠视了不见。亦如每日陪伴你身边的那个人，你时时的见着，日日相处在一起，却可以在心间视若不存。而那个只一语便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的人，却会让你挂肚牵肠一世。 也许，这么多年风雨飘摇的走过，他和她都不再是往昔的模样，他和她已不再同一条轨迹上行走。也或者，她已经有了属于自己的精彩，找到了她所追寻的幸福。她的幸福，她的精彩，正是自己希望得，是自己的初衷。无论这幸福，这精彩是不是自己给的，都已不再重要。 从离愁别绪中走出，欧阳感觉有些困顿。随手翻开手中的书--《此情自可成追忆》。欧阳不自禁的读出声来：我多想带上装满梦的行囊/乘一苇兰舟去那烟雨迷蒙的地方/我多想沿着橹歌起伏的水路/寻找我那梦中的江南 一份惬意，一份美好，悄然浮上心头。 此刻的欧阳，是一个独立的、陌生的个体。他沉浸在自己那个宁静的、自由的空间里，让心逍遥自在的遨游在只属于思想的天地之间。享受旅途的颠簸，享受心灵上的难得的清净，享受旅途不工作的清闲，享受随意想心事的曼妙，享受心底前所未有的丰富。他把自己交给火车，他把思念送去远方。那里有母亲，那里有梦中的姑娘。 欢情和离恨，终也难消。当容颜老去，当相思成灾。任那些雅致的思念泛滥，也不再心绪迷离；让花朵吹散凋零，也不再盼望归期。 一杯清酒，一缕清风，任他明月西下，任那绚烂消散。 一本书在手。一种闲情相随。一个期盼在别离中蔓延 赞 (散文编辑：江南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