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想清明，在春风徐来，树草萌动之时。气温徘徊，冬天不愿痛快地抽身而退；冷暖交替，寒意常在身上起伏。惊蛰早就过去，鸟儿虫儿早就醒来，冰雪早在融化。弱水驻留了一个季节的波浪慢慢融解，虽然形式变得不再激越，但流动与润泽的本质仍然那么固执。细流潺潺，仍然是那么令人欣喜。 想清明，脑海里马上出现一幅图景：一轮明月，一潭碧水，天地澄明，宇宙清静。这样的地方在哪儿，人间还有这样的清静之所吗？想象与现实在宵壤之间。然而这想象却是永不裉色的。执着的想，是因为执着的念，在那个澄澈清亮的晚间，一切都固化了。 二 奶奶与一个世纪同时起步，在七分之一时幻化湮没于艰难苦痛生存的碎片中的。好在还有一张照片，让我能从记忆里印证慈祥与坚强的模样。我总在想，假若生活给了奶奶幸福而不是艰辛，平坦顺利还不是坎坷崎岖，她是不是会远远伸长生命的长度而不会给我留下宽广的爱的世界？任何对于曾经的假设都只能是假设，唯有记忆深处那一行行雪地上跋涉过的脚印清晰可辩。奶奶用她的小脚丈量着贫穷落后的世界，也丈量着人活着的全部意义。她留下了人生命里最闪光的东西，她的后人从她身上得到的，除了血脉里汨汨不断的传承之外，还有口述心写的崇敬与感念。40来年前那个明月之夜，在还感知不到生离死别痛苦的生命里留下的，竟是常常想念泪粘襟。我知道，后来，这样的人不多了；而我们，绝对不会让人如此想念。 三 忽然想起英年早逝的侄子来。我想起他殓棺前鼻下的一滴血，我拿纸巾轻轻为其擦拭干净。他像睡着了般，只是没了呼吸。我想我得知噩耗时的心情，与赶去送葬的哀伤，还有大哥他们的神情，一切历历在目。 至今没想明白，他怎么能死了？只是失血，进入医院一个晚上没有止住血，生命就一点点地枯萎了。没有什么理由比命运更能解释这一切。死不了的，枪子儿打头还能活；要死的，腿上一刀就致命，进了医院也活不了。 睡在床上，他的影像一遍遍地手手播影着。他的艰难，努力，泪水，改变；他受的憋屈与中伤。一切的一切。我尤其为他心疼的，是没有成家。他的命运本来不是这样的啊! 人啊，终究脱离不了自己的环境。这环境就是人，近处与远处的，自己还有他人。 四 我经常会到地下，看父亲母亲。我看到他们在另一个世界里的生活，与我曾经熟悉的时候并没有什么二致。当然不是阙地及泉，隧而相见，而是目光的透视，心灵的期许。 有一段时间梦不来，心底就有些苍茫。前些日子梦见老家，旧房子边儿上，一群羊奔跑，水流湍急，水渠在门口一段加上了木头盖，我踩实了走过来。父亲在渠沿下忙碌，母亲从门里出来。醒来就觉得心里踏实了好多。我相信，爹妈会经常到没人的房子里看看，也会搓着手叹息：唉，他们都忙得顾不上回家来看看了。 我总在做一个久远的梦：等空闲了，回家把门前的菜园子种上，把房子收拾出来，盖几间畜舍，养上几只羊，一群鸡，守着父母好好生活。还有遗留在后边的老房子，采取一种什么方式，好好保留下来。因为在那间房子里，充满了父母亲人的所有气息，充满了过去与今天生活衔接的全部内容。好多东西，没有了才知道珍惜。好多时候，打碎过去非常容易，找回珍藏十分艰难。 五 我想起不少人吟咏清明的诗文。季节的伤痕了，时光的泪珠了什么的。其实我到觉得更多是怀想中的温暖。不是有人说过不要可怜逝者，可怜生者吧，特别是那些心中无爱的人吗？虽然这话有些刻薄，但表述的本质是对的，不是逝者还能感觉痛苦，而是有些生者总在忧虑痛苦里。比如思想，不由自主的想这想那，就无端产生了好多苦闷。 六 想清明，与生死有关，与活着有关，与未来有关。这是从心灵深处找到慰籍的途径，这是从往界直通此世的坦道，这是用开放心态看待生死的公共理由。 赞 (散文编辑：江南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