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想起故乡的清明，它常常浮荡着湿湿的雾气。雨来了，苍茫的屋顶被覆上了柔婉而又细密的乐曲，有时又像用竹筷在碗缘敲出的打击乐，滴滴答答，清脆悦耳。
自有记忆以来，母亲的生日从不曾与清明交叠，不料今年竟碰上了清明。母亲老了，霜染鬓发，身体已大不如前，加上前些日子检查出一些病症又扭伤了腰，愈发觉得今年要走霉运了。
有事没事，她便翻翻那老黄历，找个好日子，最后看中了清明的前一天，便郑重宣布要在那一天过生日。可惜，天不从人愿。清明前一天，突然下起雨来，西丽的天空一下子被冷雨占据了。先是点点滴滴，继而是淅淅沥沥，进而淋淋漓漓，滂滂沱沱，天潮地湿，出一下屋门都不乐意。妹妹也说工作忙，清明才得闲，弟弟刚开了店更是忙得陀螺一般。于此，母亲提前一天过生日的计划就此泡汤。 雨打在树上清脆可听，那节律藏在子瞻和容若的韵里。铿铿锵锵敲在铁皮房顶，犹如一首古老的乐曲。与母亲齐躺着，时而听她发出一声叹息，叹息夹着雨的韵律，听着听着，总觉得有一点凄凉，凄清，凄迷。母亲想提前过生日不得，心里大约有些不顺。她常想孩子们都围在身边，却总是要面对空巢的境遇。这时的雨，倒像是一滴湿漉漉的魂灵，在窗外喊着谁。 一场潇潇冷雨过后，冲着隔夜的雨气，清明竟然放晴了。从雾破云开处眺望石鼓山的山峰，窥见它那乍隐乍现的身姿。母亲对我说，早知清明这般晴朗，你也该回乡到你父亲那烧柱香的。我笑着说，我不回去，天罗地远（即很远）的。事实上，就算很近我也从来不去。我习惯了隔着山下的田地，眺望父亲所在的山堆，一如父亲在山头守望着我们。自小父亲就不在了，杏花春雨也不再了。牧童遥指不再，飘云牵雾不再，渭城朝雨也都不再，只剩下一个叫清明的日子让母亲拖儿带女地去父亲的坟头点燃几柱香，烧上几叠纸。 想起故乡的清明，它常常浮荡着湿湿的雾气。雨来了，苍茫的屋顶被覆上了柔婉而又细密的乐曲，有时又像用竹筷在碗缘敲出的打击乐，滴滴答答，清脆悦耳。在屋檐潺潺泻下的雨帘，似真似幻，看着它斜斜地刷在玻璃窗上，然后滑落，湿润了窗下的墙体。随风飘来的雨滴飞溅在唇上，伸出舌头舔舐它，竟能尝出泠泠孤坟的滋味。母亲曾说这样的天气里，坟头上的鬼日日夜夜都要哀嚎的。隔着霏霏不断的雨帘远眺山头，迷离间仿佛真能看见鬼影幢幢。 离开家乡久了，忘记了山中四时，潜意识里又不愿去想今又是清明，不去想父亲独坐山头，宵寒袭肘，枕着润碧湿翠苍苍交叠的山影。万籁都歇的岑寂，父亲早已羽化登仙，沉沉睡去。清明前的雨水应已洗尽山头的俗尘，云烟缭绕的山峰上坐着我的父亲。 离开家乡的日子久了，清明也只是个节气而已。遥远的记忆就像那黑白照片，偶尔才会翻出来回忆回忆。细细想来，那些思念仿佛又早已嵌入了陈朽的额枋，融入了鳞鳞千瓣的瓦槽里。【责任编辑：可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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