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题记 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想他了。听说很久很久了。 当我拿着行李离开。就注定会失去最后的安慰。我得去个遥远的地方。见证奇迹。奇迹前是死得壮烈；奇迹后是生的荣耀。 这里有人牧羊，然后坐在一起闲聊，再然后，我看见他们牵手步入夕阳。他们说这里曾是荒凉一片。我的父走过后，这里春暖花开。他们说我的父为他们创造了这片生的奇迹。他们说，我是英雄的孩子。 来不及告诉他们了。我已经丢失了一切，包括最后的温存陪伴。我是英雄的孩子。用欣赏奇迹的时光来遗忘不堪回首的往日。 乔森在草原上为他的羊修剪羊毛，他认真的样子像极了以前的那个他，喜欢薄荷香味的他。在那么一瞬间，我有过片刻的失神。 如果说以前的日子像和稀泥一样勉强，那么我现在是连稀泥也没得和了。除了望着干净明朗的天空发呆外，我别无他事。昨天乔森一脸笑容的邀请我同他一起修剪羊毛。在犹豫之后，我还是拒绝了。他们说我是一个到哪里都需要被安慰的人。除了伤害和逃避，什么都不会。 在清点行装的时候，以前的日记本掉了下来，我居然还带了过来。像个不可理喻的疯子，做了一些不可理喻的事。密码是他的生日，里面的字迹还很完整。可是这些都已经不属于我了。从我逃避的那天开始。对于乔森，我是有点躲他的意思。理由很简单，我只是害怕在他的身上看到以前的他的影子。乔森又来了，他说，怎么办？我的羊毛还没有修剪完呢。那一刻，我竟然有莫名的心痛和彷徨。 草原上的草大都开花了，很奇怪的草。他们说这是我的父亲带到这里来的。在草原春暖花开的时候，遍地的花埋葬了我的父。他们说这是一个奇迹，突然好想流泪。我匍匐大地，用敏感的鼻尖轻触刚开的花朵。我听见乔森在背后叫我。我埋着头，让眼泪流进这些花瓣里，它们是父亲的信使，它们都是很善良的。不会出卖我的对吗？ 乔森拍了拍我的背，我抬头即可撞上他那双狭长的绿眸。我只得继续将头太高45度。不四目相对，就不会有那么多的顾忌和疏离。我问乔森这些花的名字。他或许没有出声，又或是摇了摇头吧。我没有看见。不看见总是好的，总是好的。 空气中有淡淡的芬芳，却因为膨胀在空气间隙里的紧张与沉默，被逐渐驱散。我能够清楚的听到乔森的呼吸声，极轻极轻。他似乎没有说话的打算，长久的沉默让我有了沉重的负罪感。他只是一个孩子，一个想要邀请我跟他一起剪羊毛的孩子。 这花没有名字。这是乔森给我的答案。我将头埋入双膝之间。从间隙中，我看到乔森停在半空的手。他说，可不可以说说你的故事？ 我的故事？我又想起了那本日记。上面的他的联系方式非常醒目。几乎占据了一页。那些勉强虚度的日子，那些没有阳光，连安慰都变质的日子。我多么希望可以理所当然的恨乔森，我是多么希望与过去决裂，多么不愿意想起那些日子。是乔森唤醒了我的记忆，我却不能恨他。他只是一个希望给我带来温暖的孩子。 还记得离开的时候，他说。我会为你保留这里的一切，在你回来之前。我没有办法去确认那里到底变了多少，还是真的一点也没有改变。从踏进机场的那刻起，就与所有人失去了联系。我想以后，再也不用伤害别人。不去伤害，也不用被伤害。 我还是没有和乔森说我的故事。有些故事就该被埋葬，永远永远。就像他们都只知道我的父亲是个英雄，却不知道他也是抛弃妻子的人。但我还是不恨他，反而特别爱他。人就是这样，微妙着不可理喻。 乔森说我的眼中有一抹哀伤，没有源头，也没有尽头。像山峦的积雪，终年不化。我又拿出了那本日记，熟悉的疏离感，让我无所适从。鲜嫩的花瓣夹在纸与纸之中泛黄，变得和纸一样的颜色。 英雄的孩子，不是应该微笑吗？我相信你一定有过一段黑暗迷惘的日子。可你为了丢弃那些黑暗，将光明和以后也一同合葬。却不知道，在对面，会有人一直等你。乔森如是说。 我又开始疯狂地想他，草原上的花放肆的蔓延，已经望不到边了。像我近日的疯狂想念，每天，乔森都会和我讲一个故事。关于他奶奶的，他父亲的，还有草原下面的牧场里的那个少女的。乔森说，他每天都很努力地去爱他们。不管天翻地覆，也不管沧海桑田。我懂乔森的意思，他只是希望我将丢失的一切重新拾起，重新出发。包括梦想和信仰。 还来得及吗？向日葵已经凋谢了，年轮也已经多了好几圈了。还有时间足够让我忏悔吗？会有吗？父亲到死也不曾回去过一次，是没有时间？还是迷惘一时？我躺在草原上，有花香不断渗入我的鼻尖，我却失去了嗅觉。思绪不断翻飞，时间已经埋葬了太阳。但乔森说，一切还来得及，说过会等你的人会一直等待。 也许，是时候放弃执着了。我翻开日记，关于他的点点记忆像幅画面，一张张铺开。陈旧的不再滋润的泛黄的花瓣从中掉了下来，它还是解脱了。草原上的每棵草都开了花。我相信它们是父亲给我的信，父亲未完成的心愿，我会继续下去。 我手指颤抖，手心冒汗。还是拨通了那个电话，他说过，他会保留原有的一切，在我回去之前。 喂。。。喂。。。喂。。。 ------眼泪擅自留下，都不经我同意。我吃痛的捂着嘴，终是无言以对。 ------ 沐沐，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赞 (散文编辑：江南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