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牛在天空飞翔] 什么的天空

时间:2019-12-11 10:28:48 手机站 来源:网友投稿

【导读】我记得他家的黑牯牛,很温顺。它埋头在田间吃草的时候,其它的牛在附近晃荡,它也不心动,细致的啃田埂上的青草。我和邻居白见了,就想骑上去,威风一下。

  

  我心里的村庄,我生活过的村庄像一个石块,刻着祖先的名字,散发着牛的气味,没有任何华丽的装饰,正面背面都是人的掌纹和指纹,还有牛的眼神,里面倒映着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湘南风景。现在它们像一朵祥云,偶尔会光顾我的心灵。让我忧伤的是,那些养牛的看牛的纷纷离开了村庄,像我一样漂泊,像牛一样奔波在异乡的大地上了。我们一起呼吸着没有青草味的空气,一起想念家乡的牛群,它们在我们头顶的天空飞翔,时常带来满城风雨。

  回忆很遥远,却是真实的,即使很温暖,也一样会令人流泪。

  雨后的傍晚,一群牛蹿下山,围在井口,埋下鼻子嗅呼呼嗅着江边的石板,哞哞叫着。这哞哞的叫声,从牛粗糙的嗓子里吼出来,犹如一个巨大的追问,落地悲凉。人们为了改善生活,将丧失了劳力的牛宰了,并且在牛群归来之前,将井口清洗干净。青石板上,在低洼的槽缝里残留着一些血迹,几乎不为人发觉。牛的眼睛长在脑袋两边,它们看不见脚下将踩着什么,但它们的鼻子会将现实复原。在井口,它们还没有饮水,就嗅到了同伴的血腥味。这味道让它们恐惧、惆怅、悲哀和疼痛。它们知道或者不知道谁是凶手,这无关紧要。它们做的就是毫不例外的退后一步,追随着逝者的气味,然后微仰着脖颈向着前方低吼。所有的牛都是这样,黑牛、黄牛,公牛、母牛,都那样立在那里,或嗅或吼,像一群圣徒为逝者举行仪式一般。唯有刚出生不久的小牛,会不安在母亲的腿间绕着,像是在躲闪什么。或者它发现了生命的不幸,也或者大人的仪式让它恐惧。

  人们躲在屋檐下看着。狗在牛群的周围咬着。村庄的炊烟如同往常,世界没有因为村人屠杀一头牛而改变。

  杀牛的,通常是村里的单身汉。

  牛不知道人是凶手。

  我知道,我跟牛说,牛也不知道。那个凶手是我的邻居,人长得憨,是村里的一个老好人,谁家有事,他都乐意帮忙,随叫随到,并且自始至终脸上都保持着的笑容。他十六岁的时候,开始没有母亲。二十的时候,他开始当既当母亲又当父亲。他的父亲拉痢拉没命之后,继母给他留下两个妹妹,离家之后就不知所终了。更要命的是,一个秋天晚上,他的牛被偷了。神不知鬼不觉的,他的牛就被偷了。这让整个村庄的人都开始相互猜疑起来。如果没有内鬼,谁知道牛关在哪呢?谁会轻易的把牛牵出村去呢?他也奇怪,那晚为什么狗都没有叫一声呢?按平时的夜晚,狗像是造了反似的叫的啊。但那夜怎么狗都不叫了呢?肯定有内鬼。

  他开始怀疑自己的邻居。当然,这是一个有前科的邻居,就是村里丢了牛之后,他还时不时的在别人的菜地里偷一把菜回来。那天晚上他家亮着灯。而他解释他家的灯每夜都亮着。亮着的原因,是他老婆提醒他,家里人还在等他。他的老婆是个接近残疾的女人,个头矮,下到田里,水基本会淹到她的屁股位置,寸步难行。人小力量也弱,手不能提肩不能挑,完全靠男人撑持着一个家。男人没有手艺,同时也不勤快,因此,出门就把别人的菜地当自家的菜地,一条水路的都知道他是这样一个人,地里的庄稼不见了,往他家一搜,准能从木板黑仓里搜出来。他不狡辩,认打认骂。而这次,他却不承认。他说借一个胆来,他也不敢偷牛。

  大队里也来人,其实是威胁他。他仍是不承认,他只承认他会偶尔在菜地里偷一把菜,就是去法院,他也不承认自己偷了牛。找不到确凿证据,只好不了了之。

  我的邻居只好勒紧裤带,攒钱再买牛。牛是他赚钱的工具,帮人耕一亩地,连人带牛可以收五十块钱的劳务费。没有了牛,他就没有了魂。那里有丢牛的消息,他也会赶过去,去探线索,往往是无功而返。那偷牛贼偷了他的牛之后,再也没有返回来做案。他却学会了巡逻。只要夜深人静,想起他的牛,他就睡不着,就一个人拖一根木棒,呆在树荫里,侯着。

  我记得他家的黑牯牛,很温顺。它埋头在田间吃草的时候,其它的牛在附近晃荡,它也不心动,细致的啃田埂上的青草。我和邻居白见了,就想骑上去,威风一下。我从这头奔向它,白从那头奔向它,然后我们的头不约而同的撞在一起。牛没有骑成,头倒被撞得嗡嗡响。白回到他家的黄母牛身后,坐在田埂上,看着远方的庄稼地发呆。这里,除了村庄,就只剩下三样:山、水田和庄稼地。山最多,重重叠叠,无穷无尽的样子,让人只有一个飞天的向往。水田像牛皮一样,一张一张连在一起,成了田野。庄稼地灌木丛生,坟包乱石一堆一堆,风过无言。牛散在田野里,甩着毛笔头一样的尾巴,悠然自得。黄昏的时候,白走向水边,就再也没有回来。他十三岁的生命写在了水上,水最后给了他一副柔软的躯体。人们带着虔诚,祷告着把他放在牛背上,他也没有醒过来。白被水呛死了,他的牛还在旷野上,还在摇着尾巴,在田野里过了一夜,也没有跑走。

  春天,牛群轰隆隆下山的时候,要经过白的墓。

  白的墓只是一个小小的土堆。生命最后得到的,就是一个小土堆。

  牛会停下来,会到那个小土堆上去磨蹭。

  我们不敢拢近去,只是弯腰起身向着牛做投掷石块的动作。

  牛群奔跑起来,像一朵云。

  云没有散去,机械化来了。牛不用再下田,田里已经有了铁牛。

  杀牛的邻居也改变了谋生方式,开了屠宰场,隔三岔五杀一头牛,实现了职业化。

  当年的偷菜贼,也不再偷菜,改为养牛,每天晃晃悠悠的,每年包赚几千块钱。

  当年稀散的牛,已经成群结队,啃噬着山草。

  我离家后,牛就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的牛,经常会冲进我的梦里。一个人住在城市一隅,整夜整夜的失眠,天花板时明时暗,像牛群的影子。而疲极倦极的睡过去,牛就毫不客气的冲进了我的身体。我不知道自己的睡姿像不像一头倦极了的牛。我没有录像,否则,可以看见自己睡熟的样子,像不像一头被敲晕了的牛。但不管怎样,我在梦里还是见到了牛。山壁陡峭,一如生活的样子,一刻也不容人停留。牛在山壁上唯一的选择就是俯冲,即使一大群牛,几十头,它们一样毫不迟疑。冲到山脚,有的掉进了水里,它们就在水里奔跑、磨蹭、顶角,前腿搭在河沿上,努力向上爬行的样子也是笨笨的,让人觉得牛就是牛,只有蛮劲没有巧劲。而大多数的牛沿河的流向奔跑。很多时候,牛还没有上岸,我就醒了过来。但是仍是不甘心,仍然闭上眼,想孵化出一个同样的梦。让梦将自己和他乡的生活隔离开来。通常,有这样想法的是一个生活的弱者。但我不觉得这样,我只是想拥有那一切。过去的,未来的,能在同一个平面中显现,人就活得不乏味。为了这一点点乐趣,我努力的做梦,去梦我的村庄,梦见一群牛在天空飞翔。

  2010624

【责任编辑: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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