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陇北靠近中蒙边境一带采风时,我随意爬上了一处当地人称之为塬的高岗地带。塬的南侧,黄土壁立,风吹尘飞如雾;塬的北侧,荒漠如海,一眼望不到边际。土黄色、沙灰色俨然是这里的主色调。偶尔,一株或一丛尚能称之为绿色的荆棘、蒿草远远地映入了眼帘,但靠近了,却是枝叶衰颓、颜色尽失,了无生机。正当我透过相机的取景器东张西望、左顾右盼,对这片荒芜、贫瘠、死气沉沉的不毛之地兴趣索然时,一个老人突然从一道土坎后闪身闯进了我的镜头。 老人肩背着一个硕大的荆编挎篓,挎篓的分量看起来十分沉重,老人把身体前倾成弓形,才得以保持身体与篓子的平衡。我把镜头推上去仔细看了看:篓子中盛装着一些个头仅像茄子大小的圆东西,但是,这些东西的形状十分奇特——通体长满了核桃大小的黄白色疙瘩,疙瘩与疙瘩之间布满了纵横交错、宽窄不一的裂痕。乍看,恰似一只只破旧的儿童玩具足球或一只只鼓腹待歌的癞蛤蟆。 大爷,您背的什么呀?老人走到近前时,我迎上去问。 瓜。老人冲我笑笑,就势将篓子放在路边的一个土坎上说。苦命瓜! 苦命瓜?我一怔,脱口说道:怎么叫这么个怪名字! 老人掏出一杆旱烟袋,边装烟丝边说:生长在这么一个鸟不拉屎的旱塬塬上,能不命苦吗! 这——我大吃一惊:这里还能生长瓜果呀? 别的不长,只长苦命瓜。 为什么呢? 苦命瓜耐干旱,只要见点水星,就能有收成。 可是这也太干旱了呀! 再旱也有下雨的时候,只是次数少些、雨量少些。下完雨就撒上种,几天工夫,种子就发芽长出了嫩苗苗。只要出了苗,它就死不了 老人告诉我说,苦命瓜只适合在黄土、沙漠结合的干旱地带生长。它的特点是:天气越旱越缺水,它的根须就滋生得越多、越密,往土里扎得就越深、越广。有时候太阳把它的芽苗都晒成了干爪爪,但一淋着点水、或沾上点飘过的潮雾,枯苗立马就会再次生芽、蹿蔓,狠着劲地疯长。一边疯长,一边分蔓滋杈,同时坐下瓜胎,然后开花、结果。一旦感觉到干旱的实在撑不下去了,就会极快地在每个叶片的颈部努出几条辅根,深深地扎入土中,每只叶片也会自动的蜷屈、覆盖在一颗颗幼瓜身上,为它遮荫蔽阳 你知道它个头为什么这么小吗?老人问我。 我摇了摇头。 你掂掂它的份量。老人伸手拿起一只,递到了我面前。我疑惑地伸手去接,嗬,像是接过了一块生铁,足有三、四斤重! 这么重啊? 唉——命苦啊!老人浓浓地吐了一口烟雾,说:上面火辣辣的太阳烤,下面滚烫的沙土蒸,水分都挤榨干了,只剩下一身瓷实、硬棒的筋骨! 这满身的疤痕、疙瘩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这也是苦命瓜生存的绝招。老人介绍说,苦命瓜怕水分蒸发,就在身上长出了一层硬皮盔甲。这层盔甲不但裹住了水分,还遮挡了高温的烧烤。等它积攒够了水分、营养,又要生长了,就顶破硬皮努出来一个一个疙瘩。等到快长不动了,就马上再生出一层硬皮把自己包裹了起来。 长了满身的疙瘩、硬皮,这瓜还能好吃吗? 用刀斧劈开外层硬皮,或煮、或蒸,瓤肉甘甜甘甜地赛过糖蜜,百吃不厌。老人拍了拍篓子中的苦命瓜说:只是我们都舍不得吃,都卖到水土好的地方当了种子。听外地人说,这苦命瓜在他们那里个个长得像吹气球比赛,只是个头长大了,身上却没了那层硬皮,也没了满身的疙瘩,味道也差了许多,并且不能再留作种子,说是再种出来的瓜,只长大个头,没有丁点儿苦命瓜的味道了。你说,好土、好水的伺候着,它还是苦命瓜吗? 我不置可否地苦笑了笑,感觉手中那只形状和名字一样苦难的苦命瓜愈加沉重起来,沉重的使我在这片荒塬、在荒塬那无尽的干旱和苦涩的贫瘠面前感到羞愧、自责,无地自容!是呀,我们常常为没有机会、或机会坐失而喊冤叫屈,认为苍天不公、时运不济。但是,面对命运、面对坎坷,我们拼搏、抗争了吗?面对机会、机遇,我们捕获并牢牢的把握了吗?面对困难、困境,我们的自信、决心、耐心、恒心又表现在哪里呢 老人背起篓子要走了,我急忙跨前一步说:大爷,我来帮您背一段吧。 老人一怔,疑惑的说:这么重,你这城里人能背得动吗? 背得动。我说。起码我应该试试! 是的,我一定背得动,因为,我将要背起的不仅仅是一篓苦命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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