辣萝卜干夹馍|辣子夹馍

时间:2019-12-29 10:21:18 手机站 来源:网友投稿

  十几年后的今天,当我们姐弟仨聚在星巴克一起喝咖啡的时候,还会忆起童年吃过的辣萝卜干夹馍。

  那时,我们都在父亲工作的厂里的子弟小学读书。姐姐读四年级,我读二年级,弟弟读一年级。厂里有一个不大的食堂。食堂并非营利性质,因此伙食性价比极高。听邻居叔叔阿姨讲,一碗红烧肉一块五,一个鸡腿一块...然而我们也只是听说而已。我们只会匆匆路过食堂而不往里面瞥一眼,因为我们知道即使是别人眼中物美价廉的食物,只要花钱,对我们来说都是一种奢侈。

  那是一个早都开始严格执行计划生育政策的年代。而我们姐妹仨个头参差不齐地走在一起,别人一眼就知道这家父母超生了。而且他们会经常强调一个事实:这家人超生就罢了,关键父母还是单职工,只有掌柜的(我们的父亲)在工作,养活三个连生(孩子年龄相差很近)的孩子,还都在读书,难啊...。陕北民风淳朴,相亲们说话直嗓门大,这些话会窸窸窣窣地传进我们姐妹仨的耳朵。然而除了担心,我们能做的只有好好学习,在可以省钱的任何地方省钱。

  我们所在的小学,大部分同学的父母都是双职工,再加上家里孩子少,家境都不错。我们从不跟同学攀比,从不吵着要新衣服新鞋新文具,也不吵着要吃什么好吃的。我穿的衣服和鞋往往都是姐姐穿过的,因此我的衣服总是看着比本人肥大,鞋总是会有破洞。弟弟穿的大多也是亲戚家的男孩穿过的旧衣服旧鞋。我们背的书包是妈妈缝制的,尽管是按流行的样子做的,还是会被小朋友一眼认出是自己做的。我们从不光顾学校里的零食摊儿,从不流连小吃店。我们从头到脚仿佛都写着贫困两个字。这让年幼的我们,走在公共场合的时候总有些源自自卑的拘束感。这种拘束让我们更不愿走进每天早上人头攒动的食堂。

  我们更愿意挤在几平方米的窑洞,三个人喝着母亲盛给我们的小米稀饭,吃着母亲晒干的馍片,没有外人注视的眼光,不用计较食物的价钱,自由自在。

  一天,母亲拿出几张父亲平时舍不得用攒起来的塑料饭票,有白色的,绿色的,皱皱巴巴,上面印的大写数字都几乎旧得磨掉了。母亲说,别人家的孩子早上都在灶上(食堂)买的吃,你们明天也去尝尝,看看味道咋样。我们互相看了看,心里有点忐忑,却也有点期待。

  第二天,由于生怕去晚了东西卖完了,我们姐弟仨起了个大早。姐姐小心地把三张饭票塞到兜里带我和弟弟出了门。我心里一阵窃喜和期待,又带着一种莫名的害怕。寒冬,天还没完全亮。远处人家的院子里传来一阵阵犬吠声。我们住的山上没有路灯,我们尽量睁大眼睛看着脚下,提防不要被打了霜的枯草皮滑倒。总算到了山脚下,我们那冻得红扑扑,并且已经皴了的脸蛋被食堂里面透出的灯光映得红扑扑的。我下意识地整理下衣角和头发,跟着姐姐弟弟怯怯地走进食堂。说不清为什么,我生怕被认识的小朋友看到我出现在这里。可是一进门,我还是遇到班上一个家境富裕并且穿得很漂亮的女生。她一看到我就大叫:啊,你怎么来了,真是奇迹啊!我一下子红了脸,奇迹这个我们在语文课刚刚学过的词语,让敏感自卑的我一时间手足无措。我尴尬地朝她笑笑,然后跟着姐姐走向卖饭的窗口。

  琳琅满目的早点让我们一时傻了眼,各式各样的粥,小菜,肉夹馍,油条,馅饼,新鲜鸡蛋,茶叶蛋,豆沙包...我们一面在窗口缓缓地移动,一面在某一个窗口停下来,慢声细语地问打饭的阿姨:这个多少钱?听到一个数字后,我们咽咽不争气分泌出的口水,默默地记下来,以便跟别的东西比较。不记得挪动了几个窗口,小孩子莫名其妙的自尊让我对姐姐有点不耐烦起来,我催姐姐快点决定。姐姐终于走到一个卖馒头的地方,顿了顿,停了下来。馒头好像刚刚出锅,尽管蒙着一层厚厚的白纱布,还是在冬日的冷空气中蹿起来一股浓浓的白气。那个年代的馒头还不像今天市场上卖的那么小,大且圆,相当于现在上海卖的两个八毛的馒头,很顶饱。这个窗口的馒头旁边还放了一盆红红的咸菜。旁边一个小牌子写着:辣萝卜干夹馍:5毛。姐姐看看我们说就买这个吧。然后从兜里掏出一张5毛的绿色饭票给卖馒头的阿姨,说来一个夹馍。我和弟弟相互看了一下,心里都在嘀咕,怎么只买一个啊。只见姐姐又摸出两张两毛的饭票给阿姨说,再来两个不夹萝卜干的馒头。阿姨会意地把一个馒头利索地用手掰开,狠狠夹了几筷子萝卜干,那个馒头立刻变得大腹便便,从掰开的缝隙还流出红红的辣椒油。然后她又从旁边拿了两个馒头塞到塑料袋子里,递给姐姐。我跟弟弟也明白了姐姐的用意。我们不愿意坐在食堂的餐桌上把东西吃完,因为舍不得花钱买粥,光坐在那啃馒头会看着傻傻的。于是就心照不宣地将买好的馒头带走在路上吃。

  总算出了食堂的门,我偷偷地长吁一口气,如释重负。姐姐让我和弟弟将另外两个馍用手掰开,然后她小心地把辣萝卜干夹馍里的萝卜干的一部分再倒到另外两个白馍里面。西北风呼呼地吹着,姐姐原本就生了冻疮的手,因为一直暴露在外面,更显得紫红僵硬。姐姐好不容易制作好了另外两个夹馍。刚才那个肚子鼓鼓的夹馍变瘦了许多。姐姐挑了一个萝卜干最少的馍,然后把剩余的两个小心翼翼地递到我和弟弟同样冻僵的手中。

  我仔细观察着手里的夹馍,红红的萝卜干被切成均匀的条状,沾满了陕北特有的那种辣而香的辣椒面儿,把馍也染得红红的,多余的辣椒油还从掰开的馍缝中慢慢地流出来,看起来很诱人。我永远忘不了第一口咬下去的感觉,萝卜干腌制得很好,不脆也不蔫,很有嚼头,香辣里带着重重的咸味,搭配着馍吃刚刚好!我们不顾凛冽的寒风,一面走一面在有点昏黑却反而让我很有安全感的冬日晨光中狼吞虎咽起来。夹馍很快就消灭完了,我们都吃得嘴角红红,舌头一股辣辣的爽。因为吃得快再加上没有水喝,有点噎得难受,但咽咽唾沫就觉得嗓子好受多了。

  晚上放学回家后,姐姐把早上省下的六毛饭票交给妈妈。我们还像往常一样开始静静地趴在炕台上写作业,写完后彼此交流学校发生的各种趣事,晚上靠着一面贴满我们三个人各种奖状的破烂墙壁按时睡觉。谁也没提起早上分萝卜干的事情。只是轻描淡写地告诉妈妈食堂的早饭不错,还很便宜。

  记不清从那以后,还去过几次食堂。只是记得我们但凡有机会去,都会义无反顾地买辣萝卜干夹馍,而分馍的方式也是雷打不动。

  几年后,姐姐以全班第一全市前五十名的成绩小学毕业,接着,我以全班第一全市第二的成绩小学毕业,最后弟弟以全班第一全市第一的成绩小学毕业。我们都去了离家稍远的重点中学读书,从此便再也没有吃过辣萝卜干夹馍。

  多年后,父亲单位的那个老食堂早已关门,取而代之的是新厂区的更大的食堂,新食堂装修得富丽堂皇,全是大鱼大肉的自助餐,根本没有夹馍一类的东西卖。

  我们姐弟仨相继以优异的成绩考取了国内一流的名牌大学。到我们都工作后,家里的日子终于一天比一天好了起来,我们告别了窑洞,搬进了高层的单元房。我们见的世面越来越广,吃过的美食越来越多,甚至很多从前很稀罕的美食早已吃腻。然而,时过境迁后,我们竟都会时不时地忆及童年时吃过的辣萝卜干夹馍。

  一次春节聚会,我们无意间把辣萝卜干夹馍的美味形容给母亲,第二天母亲便去大超市买回了各色萝卜干,但当我们满怀期待地尝过后,发现都不是当年的萝卜干的味道。

  或许,即便真的吃到了那种辣萝卜干,我们也无法重获当年的那种愉悦感了吧。当年的那种美味因为掺杂了生活之艰辛,手足之情和我们小小的敏感、自尊而显得弥足珍贵。如今想起来,略觉伤感,但更多的是感恩贫困给我们的馈赠,正如这辣萝卜干夹馍的美好记忆,让我们一生都刻骨铭心。

  直到现在我们姐妹仨也从未对母亲及任何人提起上学路上分辣萝卜干夹馍的事情。就连我们姐弟仨之间也没有人再说起。但我相信姐姐弟弟一定没有忘记,只是他们和我一样宁愿把它种扎在心灵的最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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