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儿时女友 我是饥渴女友

　　【编者按】往事依依，是什么让我们难以忘怀？是年少时的青涩、单纯；还是花季里的青春懵懂。也许正如人们所言：醉过才知酒浓，爱过才知情重。

　 一

　　九岁那年春天，我家新搬来一户人家。听母亲说，是从县城下放到我们村子的，男的姓王，原在一家国营兵工厂当工程师，女的姓田，是县城一所重点小学的老师。他们有个女儿，长得白白嫩嫩，年龄跟我差不多，但个头比我高，后来我知道她叫阿湘。

　　阿湘从小受过良好的家庭教育，待人接物相当有礼貌，虽与我同年，但处处显得比我懂事。自她住进我家后，我们就像亲兄妹一般，无论是上学还是在家做作业，几乎是形影不离，就连星期天我去坡上陪父母做工，她也喜欢跟着我一块儿去。

　　母亲特别喜欢阿湘，待她如亲生女儿一般，有什么好吃的总不忘给她留上一份。阿湘很乖巧，只要一见到我母亲，左一个阿姨，右一个阿姨，叫得母亲心里甜滋滋的。一次，母亲在阿湘妈妈面前开玩笑说，等你女儿长大了，就做我家儿媳妇吧。阿湘的妈妈笑着回道，那好啊，我们就真正成为一家人了，只怕你儿子到时瞧不起呢。

　　阿湘十二岁那年，她本该和我一样，有一个幸福快乐的童年。然而，因为她父母的历史问题，小学没毕业就被学校取消了读书资格。可怜那阿湘，白天，陪着父母一起游街；到了晚上，她学着为父母做饭、洗衣。小小的年纪，就过早地承受了生活的重压。

　　记得那年初夏，我放学回家没有看到阿湘，就问母亲阿湘去了哪儿。母亲流着泪告诉我，说阿湘和她父母都被关在公社的礼堂里，今天只怕回不来了。我要去看阿湘。我闹着对母亲说。吃晚饭的时候，母亲将做好的饭菜盛在一个竹篮里，要我给阿湘和她父母送去。

　　我提着篮子，穿过一条小巷，沿着一座水泥桥，来到公社的礼堂门口。守门的两个民兵是我们村子的，都认得我，没有阻拦就让我走了进去。

　　礼堂里光线很暗，到处一片潮湿。这里原是用来开群众大会的，现在却用来关押地富反坏右分子。我走进礼堂，眼睛有点不习惯，只能模模糊糊地看见那些坏分子有的站着，有的蹲着，脸色十分阴沉。我顺着礼堂的过道走去，发现阿湘的父母就站在礼堂后面很暗的一角，耷拉着脑袋，头上的高帽子和胸前挂的牌子还没有摘掉。蹲在地上的阿湘见我走过去，马上站起来，并告诉她父母，说我给他们送饭来了。阿湘的父母一见到我，就劝我以后不要去送饭了，免得跟着他们受牵连。我说，你们又不是坏人，我要送饭谁也管不着。说着，我打开竹篮盖子，拿出饭碗，为他们一家三口各盛了一碗。阿湘看是饿坏了，她吃了一碗又一碗。吃完饭，阿湘的父母要我把阿湘带回去，说他们今天可能回不了家。

　　阿湘回到家后，哭哭啼啼地闹着要爸爸妈妈，两只眼睛都哭红了。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哭，心里十分难过。晚上，母亲陪她睡觉，好半天才把她哄睡。第二天，母亲一早就告诉我，说阿湘晚上做了个噩梦，好几次从梦中哭醒。

　　阿湘的父母担心女儿跟在他们后面受罪，托我的母亲带信，没过多久，就被她外婆接到县城去了。临走那天早上，阿湘送给我一条绣有毛主席头像的手帕作纪念，还把她喜欢看的几本小人书留了下来，泪流满面地一次又一次和我告别。阿湘走后，我的生活像是失去了什么，一下子觉得十分孤单，每次放学回来，总是一个人愣愣地站在天井旁，有时还偷偷地流泪。母亲发现后，不停地劝我，说阿湘还会回来的。母亲劝我时，自己也憋不住流下了眼泪。

　　几年之后，阿湘的父母被解除看管，她又回到了父母的身边。好几年没见，阿湘长成了一个大姑娘，个头也高多了。但我发现她比以前有些变化，变得羞涩，变得矜持，与我站在一起说话，总是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眼睛看人时，给我一种怪怪的感觉。

　　二

　　阿湘十八岁那年，被一家织布厂招收为学徒，那时我还在读高中。她的厂子距县城不远，骑单车只要半个多小时。每周星期六的下午，她就骑着单车来到我的学校，邀我一起回家看父母。

　　阿湘的心眼儿很好，既重孝道，又重感情。别看她每月才12元的工资，但她每次回家，除了给她父母带一份礼物外，还要给我父母捎上一份。我母亲每每接到她送的礼物时，总要亲昵地唤上一声：我的乖女儿，你要是我的媳妇该多好！

　　高中毕业那年，正值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在这股旋风的狂吹下，我也被吹回到农村这个广阔的天地修地球。这一年冬天，农活儿忙完之后，我参加了公社组织的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有幸认识了公社一位管文教副书记的女儿阿丽。后来通过阿丽爸爸的关系，把我安排到公社中心小学当了一名民办教师。

　　阿湘得知这个消息后，周末从县城匆匆赶了回来，还买了一套巴金的《家》、《春》、《秋》送给我。那天晚饭后，阿湘陪我一起去挑水，我不慎摔了一跤，衣裤全部弄脏。回到家里，阿湘把我的脏衣服清洗干净，然后偷偷地递给我一张纸条，邀我晚上一起出去散步。临出门时，我发现阿湘换了一条当时最为流行的乳白色连衣裙，这条裙子穿在她身上，愈发显得亭亭玉立，光彩照人。特别是她那丰满的胸脯衬托出的两道优美的曲线，更是楚楚动人，使我觉得阿湘就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女孩了。

　　那天晚上，我们踏着融融月色，来到离村子两公里外的一条小溪边，肩靠着肩坐在一块巨大的龟石上。这是我第一次零距离与这么一位漂亮的城里女孩接触，心里像有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忐忑不安。乡下的夜晚是迷人而宁静的，更何况是在这样一个清朗的月夜，没有噪音，没有喧嚣，只有朦胧的月辉映照着脚下一片潺潺流动的溪水和偶尔传入我们耳膜的几声清脆的犬吠。

　　夜色很美，风儿柔柔地吹拂，整个世界像是凝固了一般。我和阿湘就这样肩靠肩悠闲地坐着，谁也没有说话，惟恐说出话来会把眼前这美好的宁静打破。阿湘毕竟是从城里走出来的女孩，比我显得老到和成熟。那时我还不懂得什么叫爱情，更不懂得男女之间会发生什么。我们静静地坐了一会儿后，阿湘突然将一只细嫩的手触摸到我的手背上，我像触电一般于慌乱中将手收回，心扑扑地跳个不停。阿湘见我这样，突然大笑起来：你真是个老土怪，怎么这么胆小，怕我吃了你？说着，竟然大胆地把我搂紧。我傻傻地看着她，没有吱声。

　　打这次与阿湘约会后，我有点敬畏阿湘了，这种敬畏来自我心理上的害怕。然而，我越是害怕，阿湘就越是缠着我不放，她除了每周给我寄两封信之外，还带口信问我要什么东西。那时学校工作很忙，每周除了上十六节课之外，我还要负责学校的宣传工作，天天忙得不亦乐乎，根本没有时间给阿湘回信。可阿湘每周回来，总要质问我为什么不给她回信，我只好无奈地对她实话实说。

　　有一年冬天，公社要组织一个节目去县里参加每年一度的文艺汇演。公社团委刘书记把这个任务交给我，要我组织人马准备参加演出。我思来想去，最后想到了公社副书记的女儿阿丽。阿丽的舞跳得好，据说在学校时还当过舞蹈队的队长，她身材细柔，人又长得靓，自然是我首选的最佳搭档。我把阿丽找来，从我所教的高年级学生中抽调了20名演员，由她组织一个舞蹈队。经过一个多月的强化排练，舞蹈《毛主席啊，我们心中的红太阳》已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不仅动作整齐，而且舞姿优美。去县城演出的那天，阿湘不知怎么得到了消息，晚上从厂里赶来，看了我们的演出。演出的结果，使我们喜出望外，舞蹈获得了一等奖。阿湘在为我高兴的同时，竟邀请我们所有的队员到县城一家小馆子吃了一顿夜宵。

　　当天晚上，阿湘在回厂前告诉我，说县城有一家单位正在招工，她已通过熟人帮我打通了关节，要我回家做一下准备。回到学校后，当时因为临近放假，时间很忙，竟把阿湘对我说的话给忘了。阿湘回到家里，狠狠地剋了我一顿，说好不容易弄了个名额，最后让别人给占用了。我只好愧疚地告诉阿湘，也许这一辈子就呆在农村了。

　　三

　　粉碎四人帮之后的第二年，全国恢复了高考。学校的老师和领导都劝我去试一下身手。我自我解嘲道，老师教我的那点知识全都退回去了，要考只怕难啊。我口上虽这么说，但心里却在暗暗想办法。

　　我把这个消息告诉了阿湘，她帮我从县城弄到了一套完整的高考复习资料。她请假回到家里，见我不在，便带着资料跑到学校来找我。在我学校的那间小房子里，阿湘坐在我的床上，见我翻阅资料那高兴地样子，便开玩笑对我说：你怎么感谢我呢？

　　我忙给她倒了一杯水，她没喝，而是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看着我。我被她看得有点不好意思，便笑着回道：要是我考起了大学，一定请你好好吃一顿。

　　就这么简单？阿湘嘴角扬起一丝我从未见过的微笑。

　　我一时不知如何作答，便反问她一句：请吃饭还不行吗？那你要我怎么感谢你？

　　阿湘没有吱声，而是脉脉含情地伸出手来，一把将我拉到她的身边坐下，然后将房门关上。

　　你关门干什么？这样让学生看到不好。我站起身来又把门打开。

　　真是个榆木脑壳，笨蛋一个！阿湘莫名其妙地骂了我一句。

　　其实，我知道阿湘心里想干什么，只是不想说穿罢了。说老实话，与阿湘单独在一起，我总有一种后怕，怕她的大胆和过于亲热的举止，会导致我们之间发生不该发生的故事。再说，我一直把阿湘当做小妹，从没有往男女那方面去想。看来，女性的成熟总是先于男性。

　　三个月之后，我参加了高考，但分数不太理想，只考起了一所普通的师范院校。

　　去学校报到的前一天，阿湘从县城赶回来，送给我一个脸盆，一个热水瓶，还为我编制了一件毛衣。我感动得不知说什么好。母亲在一旁开玩笑说：儿啊，你不要忘了阿湘对你的好，这个媳妇我是认定了！我当即回了母亲一句，叫她不要乱说。阿湘站在一旁只是抿着嘴笑。

　　翌日上午，我去车站搭乘长途车，父母、阿湘还有她妈妈排着队去车站送我。在一棵大树底下，母亲紧紧地拽着我的手，一遍又一遍地说着重复的话，要我在外面小心，不要亏待自己，钱不够花就写信回来。说着说着，眼泪就出来了。阿湘站在我的身边，见我母亲哭了，马上走过去挽起我母亲的右臂，从兜里掏出一条漂亮手绢为我母亲拭泪。此时的我早已是泪眼模糊，想起马上就要远离父母，远离家乡，心里觉得十分难受。阿湘见我流泪了，便劝我安安心心去学校读书，家里的事有她照顾，要我放心。

　　长途汽车来了。我正准备上车，阿湘从身后悄悄塞给我一张纸条，我当时愣了一下，便拎着一大袋行李上了车。汽车启动后，我把头伸出窗外，看见母亲他们还站在路边，一边拭泪，一边不停地向我挥手，我的心倏地感到一阵绞痛。

　　汽车慢慢地驶出了村子，等我再探出头来张望时，已经看不到母亲他们了。我掏出手绢擦了一下眼睛，突然想起阿湘塞给我的那张纸条，展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我爱你，常来信，家里有我，放心读书。看着纸条上阿湘娟秀的字迹，我把眼睛一闭，满脑子是阿湘的影子。　 赞 　　　　　　　　　　　　　　　　　　　　　　　　　(散文编辑：江南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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