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神【我把母亲叫“婶”】

时间:2019-12-04 10:26:13 手机站 来源:网友投稿

  有多少次,我都想把记忆中关于婶的苦楚记录下来,但不是为这段经历感到惭愧,便是为觉察到自己要托出这段经历中的某些事而感到卑辛,终于搁笔。我知道,婶用苦换来爱,又用这爱来滋润我,我若不理解婶,这世上再没人理解婶!——题记

  

  我从记事的时候开始,就一直把母亲叫婶,这么多年来竟也习以为常,以至于有时候听见别人叫妈妈,我也产生这种冲动时,那两个字就像哽在喉咙一样别扭得不行。婶今年五十多一点,两鬓都是银发飘飘了,却从未享受过儿子叫妈妈的那种惬意。虽然在我心里面,婶和妈妈永远只有一个,永远都是那个我最爱的人。

  

  依稀记得小时候,我很淘气,每每不听话的时候,婶就板着面孔对我说:再不听话,我就把你还给人家,总是捡来的!这一招果然很凑效,我顿时就会变成一个乖巧的孩子。我是多么害怕婶真的把我还给人家啊!同时也错误地以为我就是婶从陌生的人家那里捡来的。这种身世陪伴着我渐渐长大,渐渐懂事,也从人们的口中渐渐得知为什么要把亲妈叫婶的缘由——调口。

  

  调口是婶信奉的一种迷信。据说乡下刚出生的孩子都要到算命的那里去查查生辰八字,算一算孩子成长中有什么灾星,五行缺什么,和不和父母的八字,然后根据算命先生的指点找个属相相合五行相补的人拜为干爸或干妈。我小时候一直孱弱多病,原来婶为了我顺顺溜溜的成长,竟然狠下心把我给了出去。婶还真是大方啊,这一给就给了三十年。现在我的干妈都逝世了,我还在一口儿地叫着婶。有时候还要给别人解释婶就是我的亲妈。当我忆起婶为我的成长付出的艰辛和操劳时,我多想看着她深情地叫一声:妈妈!

  

  与其说母亲嫁给余家,还不如说嫁给了穷光蛋。因为我父亲从新疆搬回来的家产只有他自己。我的脑海现在还清晰地残留着儿时那破败的老屋缩影:两间民国时期的土坯房,墙壁熏得透心黑,裂缝大得能从屋外瞄到屋内。每逢下雨天气,都要忙乎着到处放盆盆罐罐接漏雨。一到冬天,刺骨的寒风呜呜地在耳边嚎叫,房子好像摇摇欲坠,让人提心吊胆,夜不能寐。我的童年就生活在这样一个八十年代初期的贫困家庭。既是这样,婶照样里里外外奔波着挣些块块钱供我和妹妹上学,那时学校里有的学生一条裤子会补疤摞补疤地穿,然而我却没有穿过一次打补丁的衣裤。再穷,婶都会在过年的时候把我们领进城添置新衣服,让我们穿的体体面面的;再苦,婶都会用自己的血汗钱为我们买来橘子、苹果、水果糖等好吃的,让我们肚饱心甜;再累,婶也会熬更受夜千针万线赶着为我们做一双新布鞋,让我们的脚板舒舒服服,虽然每年还要承担千儿八百的高额税费。

  

  在婶的辛劳下,这种穷困潦倒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九十年代初才有所好转:我们倾尽所有盖起了三间崭新的土坯房。其时我已经到城里上初中了。穷人的孩子早理事,我记得我第一次从城里捧回全班第一的奖状时,婶的眼睛湿润了,婶哽咽着对我说:你一定要争气,我和你爸这样苦都是为了你们。我的心里陡地泛起一股莫名的潮,透过婶的泪眼,我看见里面闪动着她的艰辛和企盼。婶千方百计地挣些小钱供我读书,春天上山掰竹笋,夏天上山挖黄姜,秋天进城卖卖菜,冬天在家纳布鞋有一年三月,家里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我们的早饭是在火炉上煮面条,我用锅铲在耳锅里翻动时一不小心把耳锅掀翻了,只听扑通一声,灰烟四起,一大锅面条连汤带水浇在火炉里。婶气得脸色铁青,冲着我说:看你吃什么,屋里就这一把面条了。那时竹笋五角钱一斤,一把面条一元二角钱,这仅存的细粮可是要婶用好多的竹笋才换得来呀。我后悔莫及,蔫蔫地呆在一旁作自责状。那一顿饭,我们全家人只有用凉拌竹笋充饥。这么多年来,我只要一看见竹笋,当年的辛酸就像竹笋一样在我心里迅速拔节。

  

  婶透支精力狠命挣钱供我读书,我也不负婶的希望考上了师范。现在想起一九九八年,真是我们家喜忧参半的一年,喜的是我们这条沟终于有人考上学了,婶终于可以在沟里人羡慕的眼光中一展眉气了;忧的是我们家只有一千元钱,还有五千多元的高额学费没着落。甚至有人在背地里说,考上了大稀奇,你看他们穷的叮当响,上得起吗?好在婶的姊妹多,不光凑齐了学费,还为我准备了三个月的生活费。第一次离婶这么远到市里去求学,第一次感觉到有婶在身边的光阴是多么的弥足珍贵!学校宿舍里有电话,婶只要一进城,电话这边就会传来找我的声音,婶每次的话都是一样的:你还好吗?多吃点?还有钱吗?什么时候回家?家里又给你攒了200元钱在学校里,我收到的第一封信就是婶寄来的,晚上,我躲在被窝里偷偷地拆开信封,看着信纸上那一行行歪歪扭扭、一个个同音别字流露着对我的关心和温暖时,我的泪海顷刻崩堤。

  

  婶这样劳心费神只为了我能过得比她好。可是造物弄人,我师范毕业后,正赶上大中专饱和的高峰期,原本顺理成章的就业现在却成泡影。我经人介绍到一所偏远的村小学做代理教师,月薪200元。在那只有一线天的山坳里,在那破旧不堪的校园里,我郁郁寡欢。那一年,迷茫、困惑、自卑一齐困扰着我,我的心绪低落到了极点;那一年,我醉了二十多次,体重骤然下降,形锁骨立。母子间的心灵是有感应的。婶知道我心里不畅快,每次回家,总是试探着问我怎么又瘦了,我每次都没好气地顶她,婶什么都不说,只是怏怏地走开,婶知道我心里的伤疤,可是年少轻狂的我,却咋也不知道儿子的伤疤到了母亲那里是会加倍的。好在第二年夏天,我在县招考中榜上有名,农村孩子的命运终于可以改写了,这下可以正而八板地做一名教师了,这下我的眉心才舒展开来。那一刻,我的高兴在婶的脸上被放大了很多,我感到了这么多年来婶唯一的一次如释重负。

  

  可怜天下父母心。父母活到什么时候,对子女的心就会操到什么时候。我原以为有了自己的收入,就可以好好孝顺一下婶,可以让婶过得好一点。谁知有了收入的我,就萌生了自己的想法,好像早已住不惯婶建造的土坯房,急着想要拥有更舒适的家来让婶享清福。我一下子又沦为房奴,现在居住在六楼那仅属于自己的只有百十平米的钢筋混泥土里,抬头见不到阳光,低脚沾不到地气,总感觉身体是悬在空中似的不踏实,灵魂还需要一个安稳的地方来盛放,这又有多么舒适呢?也难怪婶每次爬上来,不是忙不迭地帮我们做家务,就是玩不到两天便吵着回老家,说什么白菜该下种了,玉米又黄壳了,说什么城里的菜统统是淡味,鸡肉不作鸡肉味啦。我是想让婶清闲一下,谁知她却这般絮叨,有一次天快黑了,婶又急着让我送她回去,我终于烦了,我说你一天急着回家干什么,这儿不是你的家吗?谁给你分家了?你一辈子种地啦,又种出啥名堂来了?婶看着我,眼里藏着好多隐痛,最后还是趁我没留意偷偷地溜走了。婶走后,我十分懊悔,我怎么可以这样伤害她呢?她想回家,想必是住不惯吧,想必是我的生活没有给她带来多少安心吧!我急忙骑着摩托车去追,在沉沉的暮色中,我看见婶的身影正在马路边匆匆地向前挪移,婶发现了我,走得更快了,就是不愿上我的车

  

  我想婶不愿在城里久住的原因还有一个,只是她没有说出来而已。去年秋天,她和父亲主动爬上了新家,我正在心里乐着,不料想吃过饭后婶竟然掏出一万元钱放在桌上,这钱是她和父亲在家割漆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婶说我们在老家用的都是小钱,不像你们在城里,啥都要靠买,动手就要好几百,你买房还欠有账,拿去还账吧。原来在婶的心里面,我并没有好过,婶还在为我劳心。是的,婶用钱的标准是几元,几十元,她是万万舍不得把这么大一笔钱留着自己花光啊。我这才恍然忆起每次给她买衣服时,超过两百元钱的衣服她是一律不喜欢哟。婶是苦怕了吧,在她的金钱观看来钱比血还要重要,所以恨不得把一百元钱掰作两半来花。我接过钱,觉得这沓纸币有千斤重。婶很高兴,我却很撕心。我暗自告诫自己:这钱谁也不能动。

  

  婶把苦难转化成爱来悉心把我养大,用乡下人最憨实最杠直的性格潜移默化地影响我生活,生存,让我悟出人生一世不可张扬,勤恳、低调、本真地做人。婶的一切都是唯一的,说一种方言,活一种方式,做一种农事,爱一双儿女。我所能做的,是努力工作,让自己活得好一点,让婶安心,或许婶才会和我一起活得不那么苦,才会欣然接受我的生活方式。婶就像天空中的一位菩萨,我们走得再远,活得怎么样,有哪些苦衷,她都尽收慧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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