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我和我的父亲

时间:2019-08-15 01:08:50 手机站 来源:网友投稿

  有句俗话说: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叫自己去。对于这种说法我不以为然,甚至嗤之以鼻,可这句话却两次带着伤痛硬生生地从窗口闯进我的家。奶奶在八十四岁时去世,她竟没跨过这道千百年来横在人心中的无形的生命的坎儿,善良的奶奶抛弃我们去了仙境。慈祥的父亲在七十三岁也被挡在了这道生命坎儿的左侧。我们又一次被抛弃。一个巧合,又一个巧合,我只认为这仅仅是巧合,与亲人的去世没有牵连,可这句俗话却深深地烙在我的脑海里,像小时候的噩梦挥之不去。看到这句话就想起父亲。

  明知道死是每个人最终的归宿,可面对亲人的离世,仍是撕心裂肺的伤痛。伤痛宛在心中,游来游去,没有可发泄的渠道,便怪罪门前树上被人视为不详之鸟的乌鸦,我捡拾一颗石子投掷树梢上,乌鸦惊飞,叫声远去,我的伤痛没一点儿减轻。姐姐走过来搂着我的肩说:乌鸦惹你了?,我们要面对。姐姐说着已是泪流满面。我的泪哗哗落下,打湿衣襟。

  父亲常坐的沙发空空的,显得宽阔了些,单薄了些,怪惹眼的,我把侄女的大布娃娃放在上面。棺木中,父亲躲在那里,一板之隔,两个世界,我们无法去到父亲那孤独的世界里和他说说笑笑。袅袅的香烛中父亲在望着我们,那一缕缕的青烟是不是飘往父亲的世界。

  父亲的一生是平凡的,平淡的,却是值得回味的。

  父亲六岁时爷爷去世,奶奶带着父亲艰难度日,恰在这年的冬天家中被盗,一夜间粮食和奶奶的首饰全无,邻居也是。几天后,粮食被村干部追回,邻居要求三七分,奶奶无语,奶奶把极少的粮食弄回家,省吃俭用,也没挨到年终,大年初一只得喝稀粥。早上,父亲端坐桌前,奶奶盛了一碗粥,这时听到敲门声,奶奶去开门,门前端放着一大碗热气腾腾的白面饺子,奶奶捧起碗,四下望去,好心人已经离去,这年有了饺子吃,父亲欢喜无比。父亲时常提及此事,一提就是几十年。父亲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能一字不落的背出来,就连哪里该停顿,哪里该概叹,一点儿都不差,说哪一句话时是什么表情也不会错。多年后,父亲对于一碗饺子的感激之情是有增无减,感恩在父亲心中扎下了根。

  父亲喜欢上了帮助别人,只要听说谁家有困难会主动过去,或拿物或拿钱给人家,谁家来借钱父亲每次都会痛痛快快地答应,后来父亲开办了自己的橡胶厂,来借钱的更多了,父亲更是有求必应,且从不主动索回,到父亲去世时,那没归还的钱连父亲自己也不知道有多少。母亲说,借出的钱多年累加起来,可在咱这小城市买一套楼房。母亲的这句话惊呆了几双眼睛。一碗饺子,一颗感恩的种子,父亲的善举是那颗种子开出的一朵朵小花。

  父亲小时候特别听话,本不愿剃头的他,只要奶奶说,煮两颗鸡蛋就剃头行不?,父亲便答应。父亲从不惹奶奶生气。

  我小时候有幸找到了父亲的一本语文书,在书的边边沿沿的空白处,父亲画了满了画,有家禽牲畜什么的,想来应该是父亲看到什么就画什么,画的像极了,那家禽是栩栩如生,那小鸟好似要展翅飞翔,那一个个的牲畜你都能听到它们的叫声。在书的半页空白处,父亲画了一所学校,应该是父亲上学的学校,两排尖顶瓦房整整齐齐,周围垒有院墙,有大门,门上方飞跨着拱形门楣,写着南网兜村完小。校门两侧是试验田,试验田边上立着一位戴草帽的老人,老人抽着长长的烟袋锅,烟锅上冒着烟,烟杆上挂着盛放烟叶的小荷包。我说,这位老人是校长,姐说,是试验田的管理员,校长是不戴草帽的。从每一幅画看出,父亲画得极其认真,也体现了父亲大有绘画天赋的,如果有专业老师的辅导,成为画家是没问题的。谁扼杀了一位伟大的画家。翻到书页的中间,在一页的天上有一句话,我再也不画了。在后面就没出现过一幅画。我想肯定是奶奶或是老师批评父亲了,不许画画,好好学习,将来有个好的前程。父亲是听话的,这听话使得人世间少了一位著名的大画家。

  父亲是聪明的,每次考试不是第一就是第二。后来父亲去了北京的亲戚家,在北京上学,接着进了北京第一汽车制造厂。由于我老奶奶的老思想把父亲从北京圈回了家,务了农。父亲笑说,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劳动人民最光荣,从此父亲开始了披星戴月的农民生涯,经常是一身汗一身土一身泥。一位汽车制造工程师被扼杀了。

  父亲回家后先在小队当会计,后又在大队当会计。

  庄稼收获的季节,花生时有丢失。漆黑的夜晚,摸黑也能偷花生,一颗颗花生粒被偷走,花生棵被留下,一晚上大片的花生被偷走,父亲决定捉贼。一天夜里十一点,父亲去了花生地,贼被逮了个正着,半框的花生倒在了地里,贼被父亲放走了。父亲始终不肯说出偷花生的是谁,村里人也不知是谁,只知道花生再也没丢过,偷窃事件在我们村再也没发生过。这件事父亲保守了一生的秘密。

  村里有个泼妇,经常说自己家的鸡丢了,然后就坐在房顶上骂街,嘴很脏,骂人的话不堪入耳,什么男的偷了我家的鸡就割了你的什么什么,女的偷了我家的鸡就剜了你的什么什么。每每此时小孩子们就在房下大笑不止,被家长看到,就打一掌领回家,说,回家,你们都回家,不许笑,不许听,孩子们笑得更厉害了。这个泼妇遭人唾弃,视为败坏民风,她后来病死在医院里,生产队派马车把她拉回家,到了半路上,车夫说弄脏了马车晦气,便把死者弄下车,然后赶着马车哒哒哒哒地走了。正值半夜,又是冬天,天很冷,家属在路边围着死者哭。正好父亲办事回来碰到,问明情况,骑车追上马车,父亲说,死者为大,命令车夫回来把死者送回家。家属感激涕零,连连给父亲叩头,如捣米。

  过去农村的男孩子去当兵的想法是能娶上媳妇。当兵是要经过大队批准的,和大队干部有矛盾的有过节儿的是当不了兵的,家里穷的被人瞧不起的是当不了兵的。这时候父亲会和大队干部理论个没完。有一次大队长和副大队长正说,小六子想当兵没门,他要能去谁都可以去,不让他去。这话,被前来报名的小六子听到,他当即给大队干部跪下,请求让自己去。队干部待理不理的。小六子无奈流着泪来找父亲,在父亲的理论下,小六子如愿以偿。经过部队洗礼磨练后的小六子长出息了,退役后,做了大买卖,为家乡办了不少好事,成了家乡的名人,这件事父亲最为得意和骄傲。小六子每次过年回家都来看望父亲,和父亲彻夜相谈。

  中年后父亲开办自己的橡胶厂,办工厂要找门路,要跑活,要请人喝酒,父亲没酒量,每次都醉。母亲说,吐的上衣口袋里装满酒和菜,真真的是吃不了兜着走。父亲真得不容易,为了和北京某大工厂的领导见上一面,在人家的楼下蹲了三天三夜才得以相见,父亲的韧劲可见一斑。

  开办了工厂的父亲更是乐善好施了,别人不要的人他要,什么老的,弱的,残的,来者不拒,想方设法给安排点事做,橡胶厂里也种菜也养猪,五花八门,工厂像偌大的一个收容所,收容的是人,彰显的是人心。

  村民对父亲感激的无以回报,自发组成的送殡队伍长长的,从村里排到村外,或许这是有史以来最为荣光的送殡队伍,父亲风风光光地走了。

  苍白的语言无力描绘父亲的全貌,他的音容笑貌他的过往风景无处不在,在花间在云中在微微的风里,在我夜晚的梦中。父亲我因你而骄傲。

  一百天,在父亲坟前,在熊熊的火光中父亲在向我们微笑。我们拔掉坟上的枯草,把滚下的土捧起,洒在坟上,拍实,安息吧,亲爱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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