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去来兮【归来兮 故乡的魂魄】

时间:2020-01-20 10:14:26 手机站 来源:网友投稿

  ——一个城乡跨界者的心灵呐喊 梁孟华

  

  题记:故乡是什么?故乡是一轮明月,是天际那轮圆了又缺,缺了又圆的明月,无论我走到哪里,始终都走不出那淡淡的月晕;故乡是什么?故乡是一座山,是那座迂回曲折、千回百转的中条山,无论我怎样的攀登向上,都免不了峰回路转,张望留恋;故乡是什么?故乡是一河水,是条被国人们千百年来称之为母亲河的黄河水,无论我迁徙奔波到哪里,始终都能感受到她那万顷波涛的叮咛和陪伴其实,故乡就是一幅余晖中父亲扶犁踩耙永不褪色的油画,一根母亲手中儿子身上千丝万缕缠绵不绝的丝线,一首被费翔唱得让几代人泪流满面的《故乡的云》,一本我们读它、看它千百遍,一生都走不出他故事情节的书卷

  

  农村,我们华夏民族共同的故乡在家乡幽蓝的天空上,亘古未变的那弯月亮,只一眼,便能看见后稷教民稼穑的依稀身姿;在我家低矮的土屋里,墙上那一挂锈迹斑斑的犁铧,只一眼,便能看见舜耕历山的农人模样。人类进化发端于劳动,华夏文明肇始于农耕,中华民族历史经纬的纵横脉络和沧海桑田的清晰变更,都从这里出发。

  

  依恋在黄河母亲浪花翻卷的臂弯,借光于180万年前西侯度人高举起第一把文明之火的光焰,膜拜在残垣断壁尚能辨别出舜都蒲板、禹都安邑、夏国王朝的历史遗存,我们不难发现三皇五帝、炎黄子孙,植五谷,饲六畜,农桑并举,富国足民的万千气象;我们不能不震撼于古圣先贤在农耕社会的实践中,发明创造出的审时相物的二十四节气、伏魔降龙的水利工程、巧夺天工的农耕工具、择精取华的育种技术;我们不能不陶醉于尧帝《击壤歌》的历史流转,舜帝《南风歌》的抚琴传唱;我们不能不感叹于贾氏《齐民要术》的农桑指南、光启《农政全书》的丰收宝典于是乎,五千年前祖先们的刀耕火种,用华夏大地一茬茬的茂盛庄稼喂肥了秦汉江山,添韵了唐宋诗篇,养大了我们华夏民族,孕育出了我们的根祖文化。

  

  应该说,五千年华夏文明史,其实就是一部农耕文明发展史的写照,无论我们华夏民族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版图如何辽阔深远,无论我们祖国的万里河山如何绚丽多彩,那遍布大江南北、长城内外如同漫天繁星的广大农村就是这广袤版图的底色,这种底色无可辩驳地告诉世人,中华民族就是依靠着一代又一代农民这一主体力量的推动,才上演了以朝代更替为发展轨迹的一幕幕波澜壮阔的历史大剧

  

  然而前行至今,随着世界潮流的推动,随着中华民族自身发展壮大趋势的必然,曾经令我们傲视全球的农耕文明优越性早已荡然无存,被工商文明取代的进程已经成为社会生活的主旋律,曾经天经地义种地纳粮的古老法则的颠覆性改变,也证明了农耕文明正在日趋边缘化、过去时化。但是不容否认的是,正是农业对工业的超常付出,才成就了新中国工业化的进程,进而带动了城镇化的繁荣发展。乡村、城市,城市、乡村,一直以恩爱情仇的二元化格局,剪不断、理还乱地走到了今天,是该到了彻底改变的时候了。

  

  如此,随着现代化进程的不断加快,城乡一体化的全面实施,土地被流转,乡村在撤并便不可避免地出现了大批青壮农民集体奔向城市的现象。作为农民的儿子,在无法继承父辈与黄土地的亲近厮守,继续做一个农民的情势下,我也不得不告别了厚实的土地,再见了屋顶的炊烟,走出家乡,背起行囊走四方。

  

  从此,曾经朝夕相处的家乡,就成了我和全中国的农民后代共同拥有的故乡:农村——一个遍布在千山万水之间的村庄,她应该是亿万中国人集体记忆开始、灵魂共同栖居的地方,更是我魂牵梦萦总想投入的温暖怀抱。故乡的四季乐章久久回荡在岁月的耳旁我的家乡在魏巍条山之南,滔滔黄河之北。可以群山为屏,可以黄河濯足。中国历史上关于爱情的第一首情诗,便是发表在我们的村庄: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芮有水草丰美、处于水中央的意思,故而我的家乡被《诗经》命名为芮。栖息于诗意的地方,也无非是个古老的村庄而已。那时的农村没有空心村一说,极具繁华的景象。每家每户兄弟姐妹众多,一家三代甚至四世同堂,都算得上大户人家,一般都有十几口人,即使少的家庭也有七八口人,爷奶爹娘、姑伯叔姨聚在一起蔚为壮观,那可真是家丁兴旺,济济一堂。全村男女老少数百上千口人,每一次村中集会,都是妇幼毕至,老少咸集,黑压压的人群,熙熙攘攘、川流不息。那时的农村没有防盗门之说,都是敞开门户,无论白昼。基本上是路不拾遗,夜不闭户!那时的人们来往有胸襟,互动有信任!左邻进门喊一声:有人吗,用一下你家的拉拉车!右舍亦是喊一声:有人吗,用一下你家的饭桌子。主家若在屋内应一声拿走,若家里没人,照样拿走,用完后原地放好,丝毫不差。晚上不到十点门不上拴。用父母的话说:晚点关门,省得来人还得敲。因为经常过了十点还有人串门,不是手里提瓶老酒,就是端一盘刚蒸好的包子那时的农村没有老龄村一说,极具年轻的朝气。村中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人口都是青壮劳力,人人热爱劳动,个个崇勤尚朴,大姑娘们泼辣能干,绣得了花,下得了田;小伙子们能文善武,吃得了苦,受得了累,肩能扛,手能提,扶犁踩耙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盖房建厦,一身腱子肉的男爷们能够在傅说版筑夯实土墙的活动中抡得动大如牛头的石杵子,能够站在数丈高的屋檐上架得起桶粗般的房梁,能够在往粮仓运粮时扛得动三百斤大麻袋。特别是在农村送葬活动中,所有的壮小伙自动排成梯队,在一声震天响的呐喊中,扛起起灵的棺椁,在全村男女老少的簇拥下,棺椁不下肩,双脚不停留,一拨换下来,另一拨冲上去,生死轮回,青黄接力,气概乡里,势吞山河那时的农村不存在荒芜村一说,特有的四季乐章让人回味无穷。

  

  人勤春来早,二月累死牛!经常是春节点过炮仗的纸屑还没打扫,亲戚还没走完,燕子还没露头,正月刚过一半,父亲、叔伯们便在时令的催促下,开始驾辕套车往地里送粪。站在二月的尽头,朔风刺骨,灌满裤管,广袤无垠的田间地头满是人牛合一扶犁踩耙穿梭过往的身影,闪亮的犁铧刺破坚硬的土地,翻卷出泥土的浪花,一条条直线素描着着早春的印象。

  

  作为农二代或是农三代的自己,亦步亦趋地跟在牛屁股后面,脚沾泥,脸蒙尘,挥动锄头敲着土坷垃蓝天白云下,褐色土地上,农村男人们高亢地挥舞出鞭哨,中气十足地大声吆喝着驾驾、嘘嘘、喔喔、呔呔等吆牛赶马声,此起彼伏,声震天地,成为农村广袤天地唱响四季乐章的春天序曲。是啊,正是他们挥起了锄头锄出了三中全会以来分田到户的第一缕春墒;正是他们,在十一届三中全会春雷响过,扬起了手中的牛鞭,破土解冻了第一块改革开放的土地,用勤劳和智慧让中国的大江南北春色满园,让《春天的故事》动听的旋律响彻四方。

  

  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正如白居易老先生所描写的:夜来南风起,小麦覆陇黄。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力尽不知热,但惜夏日长。夏日天不亮,鸡叫两遍,躺在炕上的农人们便针扎似地跳了起来,开始起床出工。狗狂吠,鸡打鸣,马蹄清脆,驴铃叮当,牛声哞哞,村东村西一片沸腾,一曲夏收交响乐由此唱响。在我的家中,爷爷总是第一个起来,大声嚷着早起三光,晚起三慌,催促着全家人摸黑上工。

  

  每当此时,我心里总是愤愤地想:这不是当代‘周扒皮’吗!想归想,气归气,我们兄妹几人还得习惯性地跟着父母,踩着星星,顶着月亮,沐浴着微风,带着干粮、水壶,拿着镰刀、绳子,扛着扁担,拉着车子,似睡似醒地夹杂在夏季抢收的队伍洪流中,赶往自家田间地头。麦收,被称为龙口夺食。

  

  说明了收麦子的紧急、紧张。还有一句话叫男人割麦子,女人坐月子,足见男人收麦子时所受之苦、之累、之难,犹如女人生孩子。那时的地头真长,一眼望不到边;那时的日头真毒,晒的人眼冒金星;那时的麦芒真扎,一下子扎到血管里面;那时的腰子真不管用,不一会便酸乏困疼;那时候的夏日真长,有了开头,却没有结束。

  

  尽管如此,人们都亮着膀子,甩着腰子,扭着胯子,挥着镰刀,拼命地从地这头朝地那头赶,驾辕拉车的驮着小山头般的麦朵飞也似的往场子里赶。场子里灯火不熄,昼夜通明,骡马拉着碌碡,拼着命儿,撩开蹄子,转着圈儿;扬麦子的大汉,借着风向,循着角度,挥着木锨,拼着命的把麦粒往天上撂;摇扇车的小伙子,撅着屁股,弯着身子,左右开弓,相互替换,手心起了水泡也不撒手,真是黑黝黝的铁脊梁,汗珠子滚太阳喜看稻菽千重浪,遍地英雄下夕烟。

  

  金秋十月是农家最美的日子。一地地雪白的棉花往棉站里送,一桶桶自己打的棉籽油往家里拉;一车车金灿灿的玉米往粮站里送,一个个香喷喷的日子往自己家里带;一园园苹果往果贩手里卖,一把把钞票往自家兜里装傍晚,夕阳西下,忙碌了一天的人们收工回家。无论是田间地头,还是乡间小路,随时都能听到一嗓子《信天游》,或一耳朵《乌苏里船歌》。不等玉兔东升,村东老陈家的唢呐刚响起,村西老刘家的板胡又传来擦把汗,洗把脸,一屁股蹲在院落里,听着娘在厨房拉动风箱的节律声,响彻灶膛柴火的劈啪声,煮油馍的滋啦声,院子里面鸡鸭鹅的咕咕声,孩子们的嬉闹声,隔墙人们吃着面食的吸溜声,喝着小酒咂嘴的吧嗒声,谁人听了能不醉?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冬季正是农人们闲舒的日子,天籁俱寂,万物收藏,忙碌了一年的人们,也开始享受十亩土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理想日月。

  

  那时候不怕没房住,没有车奴、房奴等一系列压力;也没有为孩子寻工作、找出路的极度烦恼,实在不行,农村这块广阔天地不会嫌弃他的子孙后代;更没有商品经济冲击,乡亲们不受金钱利益困扰,思想单纯简单,心里没有一点压力,人与人之间关系极为淳朴,往往一家有事,百家相帮。村民的幸福极为简单,往往一根大葱,能吃出豪气干云,一碟辣子也能嚼出人生况味。一家炉火围着烤,一杯烧酒抢着喝,一顿好饭众人尝。往往炉火未熄,杯酒未干,一场雪下过,就不知不觉进入了腊月。

  

  妈说,过了腊月便是年。于是赶集人流汹涌滚滚,迎亲队伍气势恢宏,大红灯笼红光耀眼,喇叭声、鞭炮声、摇滚声组成了冬季的乐章。除了这些,一年四季的乐章还少不了母亲棉花纺车婉转悠扬,浆洗布匹棒槌声声,织布机梭子回绕耳旁还有我们村子中间的梁庄小学校,书声琅琅,响彻云霄,我们小伙伴们用芮普话把父母们望子成龙的希望诵读的字正腔圆故乡的文学足以果腹岁月的饥馑故乡,曾赠予了李白诗端的无边浪漫;故乡曾送给了杜甫笔尖的韵律飞扬;故乡也曾赋予了鲁迅笔下活过来的润土。

  

  那么,故乡又给了我什么?一本书,一本桌子腿底下的文学书籍足以宽我心肺,慰我饥肠小时候家里很穷,从没穿过洋布制服,穿过的衣服,都是妈妈用纺棉花车一圈一圈摇出来,再用织棉机一梭子一梭子织出来的棉布对襟袄;从没吃过白面馍,嚼过的窝头,都是妈妈用玉米、高粱混杂而成一锅一锅蒸出来的混合物。那个时候都是把红薯、黄萝卜当水果吃,把高粱杆、玉米杆当甘蔗啃。家徒四壁,别无长物,除了锄头、䦆头和犁耙,眼睛睁得再大,也找不出一星半点孩提时代的玩具。那年月物质困乏还可应付,精神贫瘠实在让人抓狂。大好童年真的无处安放,一半时间,除了帮大人们干农活,另一半时间,便是闲的学驴叫,用过剩的精力带着一帮孩子不是翻墙钻洞,偷瓜摘枣,就是打架斗殴,无事生非。直到有一天,在家里实在闲的无聊,偶然发现桌子腿底下有一个铺垫物,抬起桌子拿起一看,是本厚厚的小说《吕梁英雄传》。

  

  这一看,一不小心便走进了文学的世界。从此我不再寂寞,因为有了吕梁山康家寨雷石柱、康明理、孟二楞等一个个鲜活生动的故事人物与我相伴;从此我便一发不可收拾的爱上了文字阅读,不再感到贫瘠,因为一座富饶无比的文学矿藏正在向我开启。无论是背着背篓割草,还是拉着牛车送粪,耳畔周围时常能够听到吕梁枪声,脑海深处随时都会浮现出一幅跌宕起伏、波澜壮阔的抗日画卷。从此,我便挖地三尺翻遍了家里的角角落落,尤其是桌子腿、柜子腿,倒是偶尔也有收获。从妈妈剪鞋样的箩筐里,奶奶剪窗花的箱子底,也翻出了几本残缺不全的书籍,什么《西游记》、《水浒传》有头无尾,或无头有尾。只要是书,也不管他是否完整,逮住就看。没书,就找书、寻书、借书。幸好,我家的邻居——一个在文革时期遭受不公正摧残,成了驼背的退休教师陈大伯藏书甚丰。由于陈大伯惜书如命,极为吝啬。

  

  为了赢得老伯的好感,能够借得书看,便主动找活,经常帮老伯挑水扫院,干一些力所能及的农活,可以说是为了看书,真正做到了尽其谄媚之能事,量中华之物力,结老伯之欢心。最终不负我愿,淘的一些宝藏来。有了陈老伯的资源,我那读书的疯狂痴迷,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看书不分种类,故事、传奇、武侠、童话,线装书、古体书,抑或是《青年博览》、《读者文摘》、《山西青年》,只要是书,就像饿急了的蚊子闻到了血腥,都会不顾一切地扑上去大饱眼福;看书不分时间,走路捧着看,睡觉倒着看,有灯熬油看,无灯趁着月色看;阅读不分场合,牛圈里看,麦草堆里看,高粱地里看像《林海雪原》、《暴风骤雨》、《创业史》、《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这些小说全都看过尧舜禹的传说、秦汉故事、唐宋传奇、明清小说,瓦岗寨里的英雄,水泊梁山的好汉,三国风云,西游神话一个个文学巨匠走进了我的身边,一个个文学故事充盈和丰富着我干涸贫瘠的内心世界,涂抹着我那苍白单调的青春画板。

  

  从此,我不再因衣衫破烂、捉襟见肘而卑微;从此,不再以碗里吃食难以下咽而痛苦。因为有了书看,有了文学的充饥,有了文学的滋养,我的内心不仅丰富,而且逐步自信。开始,有一群同龄的孩子逐渐围在了我的周围,慢慢地甚至有了一群可以称为长辈的老乡们也围在了我的周围。在农活间歇聚在田间地头,或荷锄归家的途中,或者散乱在村口小桥之上,趁着撩人月色,就着习习凉风,听我时不时给他们来一段《说岳全传》,抑或《杨六郎镇守三关》,在我口水四溅中,直到他们听得如痴如醉、目瞪口呆。我才志得意满,撂下一句且听下回分解,鸣锣收兵。

  

  那时的读书,让我以后的成长岁月受益匪浅。从书中,使我拥有了爱国情感的凝聚,文化如水的浸润,文明之火的照耀还有基础知识的积累,文学素养的栽植,古文功底的夯实,写作能力的提高那时的读书,是一种从没有进过书店贫穷而奢侈的读书,是一种纯粹而过瘾的读书,是把一本书翻它一两个月,品读三五个回合,在静中思索,在慢中体会,甚至某些情节都烂熟于胸的极为彻底的读书。那种读书,我称之为:桌子腿底下的文学、牛圈里的文学、麦草堆上的文学、还有高粱地里的文学。这种我曾经历过的现象被我统称为故乡的文学!

  

  故乡,仅凭上述几本文学书籍又如何概括其所有!但故乡文学的那种现象,在那时的乡村和大多数农村孩子的生活周围却俯拾皆是。那种困难中的抗争,枯燥中的寻觅,寂寞中的吟唱,饥饿中的墨香,简单中的纯粹,那种下里巴人对阳春白雪地火般燃烧的渴望,也许有一种土腥味、牛粪味、麦草味、高粱子味但这种味道,随着岁月的流逝,却挥之不去,历久弥香。故乡的露天电影:一生无法谢幕的记忆故乡,其实就是一幕电影,被考贝在祖国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乡村大地上。导演是岁月,背景是山水,人物是乡亲!其情节虽简单,但意味却隽永。

  

  儿时的夜晚,印象当中乡亲们大多都是呆在昏黄的油灯下聊天。母亲们边聊天边抓紧时间纳纳鞋底,缝缝衣服;父亲们则围在一起抽着烟,续着水,侃大山,那可真是村中多少扯淡事,泡在一壶中。我们小孩子们则在外面疯跑,或者躲迷藏,或者玩打仗,不到玩累的时候不回家。因此,看电影对村里人来说,就是人生中不可或缺的一场精神大餐,犹如过节一样隆重而被渴望。那时候,每个公社都有一个电影放映队,定期在各个大队轮流放映。

  

  若在本村,自不必说乡亲们全体参与,盛况空前;若在外村,虽不敢说会倾巢出动,但凡能脱身的年女老幼,都会结伴前往,三五里路是家常便饭,十里八里也不在话下。关系好的,相邀为伴,三个一群,五个一伙,提着马扎,扛着座椅,说笑着,打闹着,你追我赶往村外走。一路上急匆匆兴冲冲赶去看电影的人会越来越多,整条乡村路上看电影的人群渐渐地聚集蜿蜒成一条长龙,在暮色当中焦急快速地向目的地移动轮到本村放电影,中午就得有小队干部派专人到公社去取片子,我们小孩就急不可耐地四处打听,一旦知道了内幕,掌握先机的我们往往神秘兮兮地把消息传给家人和朋友,说今天放的是爱情片,亦或是反特片。

  

  得到内参的人同样以神秘的姿态再迅速散发出去,于是一传十,十传百,一转眼功夫,全村男女老少全都知道了。整个村庄的人都像打了鸡血,过年过节似得兴奋起来。我们小孩子更是急不可耐,顾不得吃饭便去操场抢占最佳位置。电影没开映前,千人汇聚,场面壮观。银幕下热闹非凡,婆娘们你来我往、家长里短;大老爷们旱烟锅子打着火,吞云吐雾开着粗野的玩笑;我们则大声谈论着今天的电影,或在银幕四周开始打仗。放映员忙着调试电影机,对光。放映前几分钟是最难捱的,大家都瞪着眼睛、烦躁不安。

  

  当放映机打出一束光照在银幕上时,所有人都无比兴奋,期盼已久的时刻终于到了,离放映机比较近的人,还伸手在光柱中比划起来,顿时在银幕上就出现猪鸡鹅鸭的模样,不时地引来场内的一些笑声。最令人激动的时刻是八一电影制片厂那颗硕大无比的红五角星在银幕上闪闪发光,放射出万丈光芒时,演出才算正式开始。看电影的过程中,最让我们揪心的事情,就是当电影放到正起劲儿的时候,却突然停电,或是放映机出故障,或是电影胶片烧了,以及当一个拷贝放完,换上下一个拷贝时会拖延很长时间。村里刚开始出现电影时,只有一台放映机,到后来,放电影时出现两台放映机,两台放映机轮流着放,在一台放映机运转的时候,别一台将拷贝安装好,这边放完,另一台紧接着跟上,就不再出现中途换拷贝的间隔了。

  

  小时候,我们最爱看的电影是战斗片,如《南征北战》、《智取华山》、《三进山城》等等。一场电影看过之后,要热议好多天,那兴奋劲儿才会消退。每放一回电影,不管是摘棉花,还是收玉米的田间地头,不管是驾车送粪,施肥打药的路上,都能放下筐子、撂下车子、停下犁耙,随时随地三两个人就可召开一次乡村电影研讨会。

  

  一讲起哪部电影来,人们总是手舞足蹈,绘声绘色:张军长,看在党国的份上拉兄弟一把吧;我代表人民判处你死刑!别看你今天闹得欢,就怕将来拉清单!为了胜利向我开炮......当这些台词飘荡在田间地头,回响在村野之间,就令那些干活如命,惜时如金的农人们也不可抑制的忘却了地里的那些活计,直到饭点过了也浑然不觉,当各自的婆娘埋怨着,呼唤着吃饭时,才不好意思讪讪的笑着,各自恋恋不舍地拍拍屁股上的土,做鸟兽散去。露天电影的高潮时期当属武打片,特别是《少林寺》放映以来,更是骚动了整整一个时代。那年那月,终因武打片们,使村里的年轻人们一夜之间突然勤奋起来:人人成为武者,个个成为大侠,头悬梁,锥刺股,习练拳脚,闻鸡起武。

  

  那可真是村东梅花桩劈啪作响,村西八卦阵喊声震天;那些霍元甲、觉远、张三丰们不是在打麦场比武打擂,就是在屋顶、墙头上练轻功,抑或在院中吊沙袋,插铁砂,舞枪弄棒故乡的电影从无声到有声,从黑白到彩色,从平面到立体,一次次演变,一次次震撼,给地处偏僻的乡亲们带来了视觉和听力的冲击!他们也许会因为江竹韵一个牺牲的境头而泪流满面;他们也许会因为白毛女被黄世仁欺凌而满腔仇恨;他们也许会因为《喜盈门》里一个情节而啼笑皆非!通过电影唯美的画面,使一生走不出大山的人们不仅能够看到祖国的大好河山,甚止朝鲜、美国、俄罗斯的风情画卷也展现在眼前;通过故事跌宕起伏的讲述,使乡亲们看到了旧社会的黑暗,新生活的幸福,晓得了正义终将战胜邪恶,明白了党才是人民群众的大救星!故而,电影不仅仅是那个时代的娱乐,而且是一场文化复兴的救赎,精神文明建设的壮举,她开阔了家乡父老的视野,她丰富了农家子弟的思想内函,她提升了兄弟姐妹的精神层次

  

  归来兮,我那故乡的魂魄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这是汉高祖刘邦气吞六合,情洒八荒的思乡宣言;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这是诗圣杜甫滴泪成墨,思乡成歌的千古绝唱。葬我于高山之上兮,望我故乡;故乡不可见兮,永不能忘,这是于佑任先生杜鹃喋血,思乡急切的百年心愿。作为一个俗人,我也不免脱俗地回味着曾经的乡村四季乐章,沉浸在故乡的文学情结,回放着流金岁月那无法散场的露天电影穿过岁月的悠悠长廊,我曾见证了农村往昔的无尚荣光;透过当下城乡一体化急速扩张的汹涌浪潮,我却搜寻不到我那亲爱的故乡。

  

  站在塬上望故乡,我那故乡的魂魄呀,您又在何方?中秋的村庄,雾霾遮挡,连续三年也欣赏不到桂树婆娑的无边秋色;张望回眸,却怎么也看不到屋顶上空的袅袅炊烟;极力搜寻,却怎么也嗅觉不到当年餐桌上的五谷芬芳;侧耳倾听,貌似失聪了一样,村东村西,一片寂静,一点也听不出故乡曾经年轻热闹的声响那村东村西三五成群嬉闹天真的少年闰土呢?那村子中央歌声飞扬、书声琅琅,承载着农人们希望和未来的梁庄小学呢;那辽阔原野大姑娘、壮小伙、咱们村里年轻人辛勤劳作的矫健身姿呢?那红白喜事全村出动,男女老幼欢聚一堂,你倒茶,他端菜亲如一家的热烈场面呢?那或开会、或看戏千人齐聚的集体活动呢?还有那不喷农药不施化肥的苹果红、鸭梨黄、黄瓜绿、棉花白的唯美画卷呢一亩亩被征用的农耕土地告诉我们,土地在流失,农民在出走;一座座被圈占的房屋告诉我们,民居在拆迁,村庄被消失;一所所被取缔的乡村学校告诉我们,教育被失守,孩子们被借读那藏在大地深处农耕文明的精神脉动正在被那轰鸣而过的推土机、挖掘机所断裂和消灭,看得见乡愁已然成殇,看不见的归途又在何方?站在当下望故乡,空心村的黑洞愈来愈吞噬着故乡羸弱的肌体,老龄村的暮气愈来愈笼罩着故乡疲倦的面容,荒芜村的延伸愈来愈消解着故乡的灵魂和生命,学校的关闭断绝了最后一缕书香。空巢老人用自杀发表着不堪抑郁的挽歌,留守学童躺在画出的母亲怀抱里祈求梦中的温暖,夫妻分居因感情疏离而劳燕分飞,乡邻关系因蝇头小利而拔刀相向,村庄共同体因货币关系而瓦解,经济利益最终撕破乡情的面纱,左邻相协,右邻互助,出入相友、守望齐心的乡土关系彻底断裂。这种种现象,或许只属于中国乡村变革时期的种种个例,但其间显露出的社会问题和农村危机,既让我们感受到了现代化不可阻挡的改造伟力,也惊觉了昔日家园正在新与旧的裂变中渐行渐远。

  

  呜呼,我们呼唤故乡魂魄的归来,我们守望记忆中的家园,但我们更需要在时代浪潮的激荡中重建一个有活力、有希望的故乡。沈从文说过:假若一个战士不死,便要回到他的故乡!作为当下跨界城乡之间的我们:面对呆不下的城市和回不去的农村,我们又该何去何从?站在别人的城市望故乡,我仿佛听到了七十年前,费孝通先生发出的乡土重建时代命题的呐喊。那一声声迫切焦虑的声音,无疑在告诉着我们:农业和工业犹如车之两轮,鸟之双翼,一旦不能协调发展,社会结构必会失衡坍塌。

  

  新中国建立以来,我们的农业生产恰似一辆经济高速发展的列车,特别是经过联产承包到户30年改革开放以来,为我们国家建设发挥着极其重要作用,我们农业、农村、农民的超负荷运转,是该到了休养、调整、转型重新布局的时候了,而不是只注重于新农村物质外壳的建设上,更应该把新农村的结构重建、秩序重理、精神重塑、文化重建放在首位,找回农村五千年以来薪火相传的精神魂魄。重新调校过度倾向大城市的发展天平,让资源更公平地向农村分布,让机会向每一个归来者敞开,让现代理念浸润于更多人的心中,从而增进乡村发展的活力,缩小与城镇之间的时代鸿沟,让现代农村有力量承载每个农人的梦想,让故乡的空间更能承载民族复兴的希望,从而让社会变得更加公平正义,让人们共同享有人生出彩的机会,重新构建美丽中国,建设希望家园!

  

  这不仅是我这个农民子弟的拳拳之心,更是《人民日报》在短短一月之内,长篇累牍发表了四篇关于乡愁的呐喊宣言。假如你还不信,倾听,费翔的歌声,已经为我们城乡跨界者发出的呼喊:天边飘过故乡的云它不停地向我召唤当身边的微风轻轻吹起有个声音在对我呼唤归来吧归来哟浪迹天涯的游子  赞                          (散文编辑:江南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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