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步行的记忆:记忆什么

时间:2020-03-19 10:24:04 手机站 来源:网友投稿

  关于步行的记忆

  

  文/梅子

  

  没错,我从不敢带着一种自豪和炫耀的口气来讲述旅行这两个字,原因似乎很简单,我热衷于旅行又苦于囊中羞涩,我受制于办公室这方寸之地又不得不变成一个为稻梁而谋的凡夫俗子,于是,在这苟延残喘的夹缝中,步行这两个字变成了一个饥饿之人暗夜里极具诱惑力的唯美馅饼。

  

  旧时乡野间除了马车、自行车,人们最主要的交通工具就是双脚。步行似乎是人们生活中的不二选择。小孩子上学,步行去。吃饱了饭,斜挎着书包就出了门,大人的叮嘱起初还跟在身后,慢慢就用不着了。考上镇中学,十多公里的路程依然是步行,不同的是脊背上除了书包还多了被褥,还有咸菜罐子,在身后叮当作响。母亲炒好的萝卜丝带着香味弥漫着整个步行的路程。路两边照常是叫出上名字的灌木荆棘,还有一些红红黄黄的野花晃眼睛。红柳、白杨树好像天生就长在那里,它们年年发芽,年年叶落,冷不丁发现有的已经窜入了云霄。最常见的是枸杞,我老家特有的盐碱地促成了枸杞的疯狂生长,路两边生机勃勃的红果子成了步行路上的意外大餐。那时候走一路吃一路,不知道这种果子是药材,同行的几个伙伴中有的身子强壮,到了学校不停地流鼻血,还以为是赶路的原因,现在想来大概是枸杞吃多了的缘故。

  

  村里人走亲戚,赶大集,包括去邻村看电影,也是挎着篮子,提着褡裢拔腿就走。人们习惯了那些错综的、由自己村子向四面八方延伸到远方的小路,在人们出门的那一刻,没有人会担心自己不认得回家的路,哪怕在灯火已经燃起的夜晚,人们依然能从远远的村外一眼就能认出自己家的灯火,这是走路人常年经月积累下的一种无意识的温慈惯性。

  

  父亲不止一次在饭桌上讲起自己步行的一些经历。那时候父亲求学要去沧州,沧州离着老家的路程一百多里地,对于二十岁刚出头的父亲来说,似乎一点也没有感觉到没有交通工具的不便利。凌晨两点的时候,父亲就和邻村一个同伴背起行李上路了。天上出满了星星,远远近近只听到风声和隐约的狗叫声。父亲说,那时候没有灯火,没有路标,但是路一点儿也不难走,父亲熟悉每一条路的高低坑洼,熟悉每一条沟渠的流向和源头。顺着一条向北的路一路小跑,累了就吃口干粮,渴了就找一条水渠咕咚咚喝几口,四个小时的路程,破晓时分就能看到学校的大门了。步行去上学对于父亲来说简直就像在自己家的地头上除草一样轻松。年轻时的父亲不知道累是何物,身体里时刻流淌着火一般的热情。现代人只要超过百公里的路程,总要计划好几日,看天气,查路程,犹犹豫豫不想动身。及至到了路上,又着急于这漫长的路程。我无法想象星光下步行求学的父亲当时是何种心境?那漫长的百公里在父亲的意识里是否会因为前途的未知和暗淡动摇过他内心的那份执着?但父亲每次说起这段往事,总会说一句,开弓没有回头箭。那时候父亲一周回家一次,每一次都像凯旋而归的英雄:一头乱发,满面灰尘,大汗淋淋,热气腾腾。母亲说,步行在那个年月来说似乎是理所当然的事。日子苦,什么也没有,自行车没有,马车太慢,步行让人们内心的欲求变得再简单不过。没有选择实际上是一种最好的选择,步行成全了人们健康的思想意识。

  

  老家二爷一辈子没有离开土地,除了农忙时节必须的马车,二爷把剩余的时光都交给了铁钎和背筐。村子方圆十里都留下了二爷坚定不移的脚印。二爷的背筐里除了动物的粪便和柴草,便是他屋檐下饲养的野鸡,鹌鹑,鸽子和笼子里喂养的好看的鸟雀。这些活物愣是让看起来寒酸简陋的小院变成了一个说不出味道来的温情场所。二爷有一年冬天意外地捡到了一个大宝贝,这宝贝让日后二爷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二爷在凌晨六点钟去地里捡拾干燥的牛粪用作取暖的材质,却在村东头的大柳树下发现了一个冻昏过去的姑娘,这姑娘最后成了我小婶子。到了二爷七十大寿的时候,那个曾经被二爷用牛粪烤热脚掌的小婶子用她的聪明和智慧已经和我小叔成了一个资产百万的大老板。可我二爷仍然没有离开他的老院子,尽管老院子换成了新院子,旧房子变成了二层小楼,二爷依然喜欢到村外转悠。在他垂暮之年的那段时光里,有人经常看到二爷倒背着手,站在田地的一端,向远处眺望。二爷就是用这个如同伟人一样的姿势走完了他的一生。在以后漫长的怀念时光里,我父亲和小叔经常会在一壶滚烫的热酒里谈起二爷,有一回儿两个人忽然就像孩子一般热泪纵横,抱头痛哭,这是因为他们几乎同时想起,二爷步行穿破的鞋子竟然一双都没有扔掉,整整齐齐像小山一样码成了草垛样,依在新院子的一角。这些鞋子像丰碑一样诉说着一个人的一生。这个人一辈子喜欢步行,喜欢用最原始的方式丈量着自己生活的每一寸土地,喜欢用一种最近的距离靠近自己生命的终点。这个人现在走了,留下了他曾经存在于世上的每一双鞋子,这些鞋子像那些沉默的柴草和屋檐下寂寞的鸟雀一样,都在怀念着一个已经走进泥土里的人。这个人用一双脚走完了他的一生,他的一生再也没有任何人能够复制和替代,像一种神圣的朝圣,最终完成在人们绵长的却永远不会间断的思念里。

  

  一个人静下来,独步于流光丽影才知道内心所想,世外洞天。步行让一个人的思维更接近于真实,更能在人潮人海中荡涤自身的那种匆忙与琐碎。那一日晨起,发现前面一老者,提着鸟笼,笼中有鸟,亦有鸟架,旁边有鸟食罐子,走近一看才发现鸟是假鸟,食物却是真的,有米糠搁其间,老者怡然自得,神态祥和,不觉莞尔。早晨七点左右常看到街面有一理发店定时开门,开门的是个小伙子,每每开门,脸上必敷面膜一张。晨光中步行到对面馄饨摊子前要一碗豆浆和两根油条,和人说话谈笑自若,仿若没事人一般。路人皆侧目讶然,店老板却见怪不怪,和年轻人谈笑风生。步行有很多意外之趣,老陈超市养一只高大生猛的中华田园犬,这只田园犬总喜欢将前腿搭在柜台上,用无辜的眼神盯着进门的顾客。到超市里买东西的顾客没留神,结账的时候以为是店主,把钞票递过去的时候才发现好大一只狗头,胆小的免不了一声尖叫。路上常见步行的老者,走着走着,忽然间在你前面断喝一声,吓你一跳,细细听,原来唱的是京剧《失空斩》,声音洪亮高亢,看来非一日之功。早晨七点半光景是上学的高峰期,车满为患,喇叭声,呼唤声,叮嘱声,声声入耳。步行的人比之开车的人多了休闲和自在,少了焦躁和郁闷,看看头顶的天空,蓝天白云,心都暖了。

  

  步行似乎不分场景,不分地域,无计划无目的最是闲适。走熟悉的路有归属感,走陌生的路有新奇感。步行让人触摸到一种更为实际的人间烟火。如果恰逢你正在走着,那么天是你的,地是你的,世界全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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