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母亲去世四周年
再过两天就是母亲节了，在母亲离开我们的第四个春天，我终于有了勇气，决定在这个鲜花绚烂的季节里，认真地给母亲过一个节日了。 我不敢问身边的人，于是就问我的网友钟，今年的母亲节在几号？钟说，在5月8号。我又问，你查过了么？他有些奇怪的回答，当然。虽然我认为只用文字来交流，会减少我的伤感，可是当我盯着屏上的这几个字时，我还是不由得心中一酸，无限的委屈和酸楚在瞬间像潮水一样涌上心头：四年前的母亲节那一天，是我亲自送走了母亲，虽然那时母亲已卧病在床五年多，可我还是没想到，在那个繁华似锦的时候，母亲会舍我而去，我永远也见不到她了，我再也听不到她的声音了，我禁不住泪如雨下 我家在农村，一直到我上了大学，才知道有个母亲节。记得大一时的第一个母亲节，全舍的人都高高兴兴的回家了，可我是个例外，因为我明白，我家上学的人太多，家里很穷，我回家一次的费用，足够我两个周的生活费，所以我就认为，只要我少花钱，便是最大的孝心了。于是，在我上大学时的每一年的母亲节这一天，我都会给母亲写一封平安信，在晚上就认真的写一篇日记来默默的祝福母亲。那时我还曾固执的想：等我毕业后一定用自己挣的钱来给母亲好好过个节日——一个只属于母亲自己的节日。 可是，我想一定是我的祈祷的心不够虔诚，我发现老天并没有给我这个机会。就在我毕业的那一年终日操劳的母亲病了，于是我们全家人都省吃俭用，来支付母亲的治疗费。可是尽管不断治疗，就在那一年的母亲节来临之际，我们还是接到了母亲病危的通知。那一晚上，我和二姐抱着昏迷的母亲哭喊到天明。我已不记得那个晚上是多么黑，那个夜是多么长，我只记得我在心中不下万次的呼唤天明。 天明了，母亲奇迹般的醒了过来，我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我只记得，在那一刻，我是多么的感激上苍：我还拥有我那瘦弱的，我最爱的母亲！ 天亮了，母亲醒了！她一定饿了！我下意识的跑遍了我能找到的所有的食品店和饭店，将近三个小时的奔走之后，我才意识到：我竟然不知道，现在的母亲究竟喜欢吃什么？现在的她究竟还能吃得下什么？！无尽的自责第一次把我淹没了。 当我终于拿着满手的食品，奔到母亲的病房时，我发现二姐正在喂母亲喝粥汤。母亲看见我，艰难的一咧嘴，说：你吃饭了吗？我忍不住冲过去，抱住母亲大哭起来，耳边传来母亲沙哑的声音：傻丫头，娘不能跟你一辈子的娘仨便哭成一团。 那次住院后，母亲的身体已大不如从前。因为忙，我只好依旧坚持每周回家一次，每次回家，虽然我也注意到母亲面色苍白，身体也日渐消瘦，可我发现她的精神还好，便也就不太放在心上，还暗暗庆幸自己还拥有母亲，却从来没有想过，母亲用了多大的毅力来支撑我的这份庆幸，她为她的艰难的活着付出了多大的代价！直到有一天—— 那又是一个周末，我和往常一样回到家中，和母亲说说笑笑直到下午，刚要走时天却下起了雨，而且雨越下越大，我便决定住一宿。 晚上入睡后，不知过了多久，我被一种声音惊醒了，我仔细一听，才发现是隔壁母亲的哎呀声，那声音不大，可是却那么有力的在敲击着我的心，一种莫名的恐惧让我来不及多想，赤着脚便跑了过去。打开床头灯，却发现母亲躺在床上，正在睡觉。在微弱的灯光下，她面色苍白，眉头紧皱，额头上布满了细细的汗珠，随着她的呼吸之间，她的口中发出喃喃的哎呀声？！母亲的痛楚竟是这样深了么？我呆了一会，擦掉泪水，轻声唤醒了母亲：娘，你哪儿不好受？母亲停止了声音，她睁开眼睛，看见我，她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便说：我只是口干，你倒点水给我。母亲接过水，只喝了一口，就说：没事了，你去睡吧。我点点头。 回到里屋，我很不放心，便趴在床上仔细听母亲那边的声音还好，那边静悄悄的，没有什么声音了，于是我便在这安静的夜里，放心的睡着了。 快到天明时，我又被父亲的声音吵醒了：你怎么又坐了一夜呢？！接着就听见母亲低低的说了一句什么，然后父亲的声音也低了下来。我吃惊了：谁坐了一夜？我的心忽然被揪紧了！不会的，我心中呐喊！ 我已没有了一丝睡意，于是我起身装着去厕所，走到母亲房间时，我仔细的往里观看，我是多么不愿看到这一幕：母亲怀里抱着一个枕头，身上披着一件外套，静静的低头坐在那儿，我看不见她的脸，只看到她凌乱的花白的头发，洒满了枕头，她整整坐了一夜！ 我扭头跑进了洗手间，和着泪水洗了很长时间脸，才去做饭。 吃早饭时，我没有发现母亲和平时我见到她时有什么不同，一切似乎如常，可我的心却又一次被揪了起来 后来，我终于忍不住把这件事告诉了二姐，没想到，整天照顾母亲，平时少言寡语的二姐连头也没抬，只是说了一句：我知道。我想在那一刻我一定呆住了，以致于二姐停下手头上的活，抬头看我，我这才发现二姐的眼圈红了。 那么，还有什么事瞒着我呢？我挣扎着问，我企盼着我心中的不祥预感会得到否定的回答，可是 其实，二姐又干活了，我们在家的时候，娘是决不会出声的。二姐把头扭到了一边。 我在刹那间明白了一切！可是，娘，你这是为什么呢？ 于是，在第二个周末，我又回家了，只是在进门口时，我没再像平时那样，人还没进门，声音早到了。这一次，我轻轻的打开门，然后静静的立在那儿。果然，我听到了母亲那断断续续的微弱的哎呀声，我呆呆的站在那儿，任凭那声音敲碎了我的心房。 我用了很长时间才恢复平静，于是，我又像平时那样，在门口喊了起来：娘，我回来了！第一声在门口，第二声到院子里，第三声就进了母亲的房间，一切似乎如常，从我的第一声起，屋里就静了下来，等我看见了母亲，发现母亲和以往那许多次我见到她时一样，她望着我，满脸的高兴，还朝我咧了咧嘴，微微一笑，虽然面色苍白，满脸倦容，可精神不错。 你呀，从小就像个喇叭，三里之外就听见了。母亲同样像每次见到我一样，又这样小声埋怨我。 一切如常！ 可我心中的震撼却是以往所不曾体会到的。娘，你究竟有多坚强？ 同样的果然也发生在我走时，我站在大门口，回头望着露出母亲的脸的那扇窗，喊了三声：娘，我走了，下周我再回来。同样传来母亲的回答：我知道了。 然后我就立在门口，静静的等待。不一会儿，那足够让我心碎的微弱的哎呀声，又在我的耳边响起，母亲，你究竟还要付出多少？！ 从那以后，我依旧回家，只是我再也不敢住一宿，再也不敢在门口悄立静候——就让母亲自由一些吧。 一切又恢复如常。 只是我的心中更加珍惜母亲竭力给我的那份宁静，我知道，这是卧病在床的母亲唯一能给得起的东西了。也许，正因为她的继续给予，才让她感到幸福，而也可能正因为这份微薄的幸福，才让她有了足够的勇气来面对这一切苦痛吧。 那么，母亲，让我们一起来吧，你为儿女撑起希望，我们就为你来表现幸福。 于是，母亲和我就这样分别保持着这份沉默，她依旧用她自己的方式来爱护她的儿女，我也依旧照她喜欢的样子，每周出现在她的面前，我们也依旧会说说笑笑，只是我在心中祈祷，让我们的这份温暖会一直存在下去。 可是我的祈祷并没有来得及传入老天的耳朵，那恍如梦中，至今还清晰如昨的美好时光，在母亲大病之后的第三年，也就是2001年的农历4月20，那一天之后，再也不存在了。 那一天，母亲终于舍我而去了。当我早上6点接到电话赶回家时，多年以来，第一次没有叫喊母亲，就直接冲进了母亲的房间，看见二姐他们边流泪边收拾东西。 娘走了，她不要我们了。小妹哭着把我带到母亲面前，三年以来，我第一次看见母亲平稳的，静静的躺在床上，她和平时一样，只是脸色更黄，但神色从容。可是，为什么眉头紧皱呢？母亲，难道你现在还很难受吗？我忍不住伸手去摸摸她的额头，我惊奇的发现，她的额头还是暖的，我赶紧抓住母亲的手，母亲的手也还是柔软温暖的，我黯然神伤：娘，你终于不再等我了！我把母亲的手放到我的脸上，心中默念：娘，你终于不用忍了。 接下来三天两夜，我们守在母亲的灵前，不断谈论她的种种好，最后，二姐说：我们不要再哭了，我们的娘终于不用受罪了，是不是？ 二姐的话让悲痛不已的我的心中突然有种解脱：我们的牵挂是不是增加了母亲的负担？那么，现在她是不是终于可以自由了？是这样吗？ 第三天安葬完母亲，他们都累了，晚上都早早的去睡了，我也很累，可是我突然想起母亲以前讲故事时说过：人死之后，5天之内要走很多路，那边很黑的，所以守灵的人一定要看好灵前的香，如果灭了，那人就会摔跤的。我不禁愕然，睡意全消。于是我一个人又去坐在母亲的灵前，好好盯着那忽明忽暗的香火，心中默念：娘，我知道你身体不好，你放心吧，我绝不会让你摔跤的，决不会。 于是，我学着母亲的样子，抱着枕头，坐在灵前。我很累，可是在那一刻，我突然被自己心中的那份为保护母亲的神圣所感动，而且，我发现这份感动足以让我能坚持下去。在这一瞬间，我一下子明白了母亲：娘，我终于明白你了！ 于是我就这样守了母亲五日五夜，不曾合眼。 我受过高等教育，从不相信有鬼魂之说，可是在那一刻，我宁愿相信：除了我们所生活的尘世之外，还有另一个世界存在，那个世界，就像英国作家詹姆斯-希尔顿笔下创造的Shandgri—La（香格里拉）一样，那里永远是鲜花烂漫，空气清新，人们不知困苦，没有疾病和暴力，也没有别离和生死，每个人都幸福的过着自己喜欢的生活，那么，我的母亲也可以这样了，不是吗？ 后来我才知道，安葬母亲的那一天，正是2001年的母亲节！此后，我便一直不要去想母亲节，我没有勇气。 当然在这之后，我依然坚持每周回家一次，每次走到门口，仍然喊三声，只不过把喊娘，改成了爹，而在走时也总记得回头去望望，那扇曾经露出母亲的脸的窗子，虽然，我知道母亲再也不会回答我了，而年迈的父亲耳朵又不好，他也同样不能来回答我，可是母亲那微弱的声音却会一直回荡在我的心中，让我觉得宁静。因为我知道，现在我们的思念就是母亲所有的幸福了。 今天早晨，接到小妹的电话：姐，我昨晚上又梦见娘了接着便没了声音。 小妹，别难过，等母亲节那一天，我们一起去看她。放下电话，才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我终究是不能给母亲过个快乐的节日了！ 2005年5月6日深夜 赞 (散文编辑：江南风)推荐访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