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粒食粮一世界]一粒一世界

时间:2019-11-23 10:58:59 手机站 来源:网友投稿

  虽然父亲去逝早,但留在我那幼小的心灵上的印象却是那么深刻,历经风风雨雨几十年,依然深刻得就像在眼前,仿佛父亲从来就未曾离开过我,一直在陪伴我走来。我想,父亲的形象已然烙进了我的生命,随着岁月共生共长。

  在我的印象中,最深刻的要数父亲的俭朴。

  从我记事起,到父亲的去逝,好像父亲就没怎么穿过什么新衣服,常年几袭土布青衫和灰裤,布是母亲亲手织的,布丁纽扣是母亲一针一线缝上去的。一条长长的白围带,要么围在腰间,要么搭在肩膀上,那是父亲擦拭汗水用的,需要时,也是父亲用来包包或绑绑东西用的。天冷了,再添件缀满补丁的棉衣,之外,没见过父亲穿着有什么变化。母亲常常数落父亲,说下乡在外还说得过去,但回到单位总得像点人模人样吧,看看哪时手头空闲些,就买件新衣呗。父亲摆摆手,说习惯了,穿啥都一样,走哪都一样。直到父亲病重,母亲才噙着泪为父亲买了套新衣服。父亲,如今我们都长大了,成家立业了,多想为您换件新衣呵!

  父亲,虽然您没有立下遗嘱,要子女节俭,但您生前的身体立行已是最好的遗嘱,也是子女最好的座右铭!

  父亲的俭朴不因他的名气而冲突,反而相得益彰,让人赞叹不息。

  父亲是一名国家兽医,远近百里挑一的行家里手,又是名武者和郎中,治疗跌打损伤,蛇虫毒咬,陈年杂症,也是闻名遐迩,只要经过他的医治,几乎没有不药到病除。慕名前来求医的人接而连三,可父亲从来不收人家的钱。父亲说,我拿了国家的工资,家里还自己种菜,养得挺好。农村苦,家庭负担大,比我更需要钱。我记得有个小女孩胳膊肿得像小腿似的,通红通红,父亲一碰就痛得尖叫。父亲责备女孩的父亲耽误病情,那中年男人苦着脸,说,因为筹钱迟了,但也去了县医院治不了,这不几经周折就打听到师傅您这里来了,求求师傅啦。待父亲确诊后,敷完药,中年男人从怀里揣出几元皱巴巴的毛票,父亲硬是不收,还备了几副药送给女孩,说用完药就没事了,亏你们父女走了几十里山路,还翻越两座山,你们这是对我的信任呀!这位中年男人拉着女孩,扑通,就双双跪在父亲面前。

  村子里上了年纪的老人提起父亲就啧啧点赞,常常对父亲的义举津津乐道,也为村子里出了这样一位多才多能的优秀党员而自豪,对父亲的如此节俭也连连称颂。那时候的农村都比较穷,但村民依然是知恩图报的,对于得益于他人的村民来说,送些鸡呀鸭呀的这些活物,也是常见。可父亲从来不收受,说这是何苦,左邻右舍帮个啥忙的,应该!有些村民就想出了新招,为了感恩,提前煲好鸡汤,打听到父亲回家了,就热腾腾地端到我家里来,父亲无奈,委实推辞不脱,也不好再拂了人家的心意。

  母亲曾回忆说,那个时候家里可热闹啦!三天两头有人来,不是叫出诊,就是来家里看病,谢恩,有时晚上还忙不过来呐。然后,久久地叹口气,拉着开玩笑说,那时,我一天到晚光烧开水就是七八瓶呢,你父亲可好,连我的茶水费都还欠着呐!

  可是,父亲对我们这些子女却很严格,从小就让我们学会节俭,从来不允许我们挑穿挑吃,哥姐穿着短了的衣服自然而然就轮到弟妹穿了。我们一家人有七八口之众,生活也是捉襟见肘,一年四季,我们也只是逢年过节加两个好菜,一年到头,也只有换季时或过年才适当地添件新衣服。

  父亲更是从来不允许我们浪费粮食,甚至连吃饭也是向来井然有序,不允许掉饭菜。那时,我年幼急需长身体,总是喊饿,每到吃饭时,端起饭碗就毛里毛糙地往嘴里扒,常常将饭粒掉到桌面上。父亲中年得子,看着心疼,也不骂我,默默地拾起饭粒,一颗颗地填进自己的嘴里,津津有味地吃起来。父亲一边让我慢点吃慢点吃,一边开导我说,一粒米要长一年呢,你掉了一颗粮食,要等到明年才能吃上它呵。我听不懂,泄气地嘟噜嘴着说,那我再吃下一碗饭时不还要等个上百年啊?常常惹得一家人大笑起来。后来,母亲还时常拿这玩笑说给孙子听呢。

  可父亲呵,直到我长大懂事,上了学后,我才懂得这道理。书上读到古人说,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我才猛然开窍,犹如提壶灌顶似的。今天细细品味,更能深刻地理解父亲当年的良苦用心。

  那时候,要是谁的布书包里能常放个纸盒子,装装铅笔,装装文具,那也算是一种小小的奢侈!我一启蒙读书就配上了这等奢侈品,很是让别人家的孩子羡慕。但他们哪里晓得,我父亲可是有话在先,说要爱惜着用,弄坏了可得括你的小鼻了呵。我小时候可是最怕别人括鼻子的,我吓得吐着舌头,做个鬼脸,蹦蹦跳跳地跟在的姐姐屁股后面上学去了。

  我知道,我姐姐的那个纸盒子可是用了整整一年呵!

  我对我父亲可是又敬又怕!

  后来,我进乡上了初中,我才知道父亲的单位距离学校不远。有次放学,我一个人悄悄地走进兽医站,想看一眼父亲生前的办公室是咋模样。单位的人指指说,这就是您父亲生前的办公室,还是老样子。我看着心有些酸酸的,空空的一间办公室,只有一张桌子,两张凳子,一个小货架,上面摆放着各色瓶瓶盒盒,地上墙角还堆些杂物。当时,还没看完,我就忍不住再次痛哭了,害得单位的伯伯叔叔对我是又哄又劝。

  当同班同学知道了我的身份,简直都不相信我说的话,但同时对我有这样一位父亲都是羡慕得不得了,特别是那个大嘴巴男同学,瞪着双小眼睛,说话像扣响机关炮似的,说,那是你父亲?那是你父亲?啧啧!不对,伯伯待我们可好啦,可亲切啦,一点都不害怕呀!我们常去兽医站你父亲那儿玩呢,我们可喜欢他啦!我们从小学读到现在,我们的纸盒子都是伯伯给的呢。不过,伯伯也是叮嘱我们要爱惜着用呢。

  这反倒让我惊讶,让我有些不敢相信!

  是呀,父亲对我们要求如此严格,如此节俭!可是,对其他穷孩子却是如此关爱!

  当然,父亲对奢侈、腐败的人却是深恶痛绝,针锋相对。那时,我们社队有片竹林,每到春天,有些村民企图溜进竹林,挖此竹笋改善一下伙食,但一想到我父亲,想到父亲的威严,就不敢奢望了。这时候,父亲也常进竹林,一来弄点药材,二来发现害病虫的竹笋,便及时挖掉,不让其影响竹林。能吃的竹笋,父亲有时也拿些接济他人。父亲说,竹子可是造纸、做家具的好资源呵,用处大着呢,保护资源比什么浪费都重要啊!

  还记得乡里有位干部,生活作风有些奢靡腐败,不俭点,还搞大了一个姑娘家的肚子,不好公开上医院,就悄悄地向父亲讨取堕胎药,被父亲臭骂一通,说你简直就是党的败家子。

  这就是我的父亲!

  可是父亲呵,您走得也太仓促了。父亲去时,我们家可是一贫如洗,连父亲生前治病的钱都是左拼右凑、左借右借的呵。可是父亲,为什么总有些人就是不相信您的节俭?他们说,像您这样的大能人、大才人,没有存些钱那才怪呢!父亲走后不久,我们清理了父亲住的那间老屋,全部迁进后院住,前院(说是前院也就是两间破旧的房间)就空在那儿了。但是有天清晨,母亲从前院经过,发现父样住的那间老屋有些异样,门敞开着,母亲探头细细一瞧,惊得倒吸一口冷气,继而满腔悲愤。原来,一夜之间,老屋被人彻头彻尾地搜索过,连墙脚都留下被人用小锄头之类的利器挖过的痕迹。这些财迷心窍的小人!当看到这样的场景时,我几乎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气得牙咯咯地作响,恨恨地痛哭。 

  时光真快!父亲去时,我才十一二来岁,我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可是时光一幌三十来年过去了,如今,我也早已成为做父亲的人了。三十多年以来,我很少与父亲对话,也不多与人谈及我的父亲,怕谈论有关奢侈腐败,怕谈论有关节俭,怕想起我的父亲。我总以为早将父亲遗忘了,总以为不会再记起父亲生前那些细细碎碎的琐事,却不曾想,随着岁月的递进与淘汰,有关父亲节俭的点点滴滴杂碎,在我的生命中却原来如此地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深刻!如此地触动我的心弦!

    

  

  2016.2.5

  于立春次日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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