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爱,从未走远、、、、、、】父爱从未走远

时间:2020-01-10 10:30:15 手机站 来源:网友投稿

  父爱如山。这种感觉是在我第二次中考以后才有的。

  

  中考以前,我对父爱的感受并不是很深。因为复学备考,我对父亲曾有哪么一点怨恨。我觉得父爱离我似乎很遥远。

  我对父爱产生这种感觉,有着历史的原因。

  六十年代初。地瓜大丰收,人们告别了用草根、树皮、地瓜蔓、花生壳粉碎,和着棒子面握成菜团子充饥的时代,原始的繁育机能便焕发出勃勃生机。一大批地瓜孩子赶着赛着地降生。姐姐便是这批地瓜孩子之一。两年后便有了我。

  我的出生没能给父母带来多少欣喜,因为我不是个带把儿的。我与姐姐不同,姐是父母婚后久盼的第一个孩子,无论男女他们都会宝贝、珍惜,何况姐生来白净水灵、嘴巴甜甜。轮到我这里可就不同。所以次女的位置奠定了我失宠的基础,偏偏老天也不肯厚待于我,没给我长女之位也就罢了,却给了我一副丑小鸭的尊容。后来,我相继有了两个弟弟,父亲重男轻女的思想根深蒂固。这越发巩固了我在姐弟四人中的鸡肋位置。

  我们村是公社最穷的村(六十年代叫公社,后改镇,现改街道办事处),我们家几乎是我们村最穷的户。六口之家只有父亲一个劳动力,还要赡养祖母。六、七十年代,我们村一个劳动日只有三、四角钱。除去公共积累和祖母的赡养费所剩无几。打我记事起,生产队年底分配,我们家从来没往家里拿过钱,每年拿回的都是欠条。

  父亲是位非常聪明、有着极高悟性的人。父亲白天出工,晚上偷偷在家手工制作些煤油炉卖,赚点微薄利润贴补家用。这事必须干得隐蔽,否则,一不小心就会被割了资本主义尾巴。

  因为穷得太干净,所以除勉强维持一日三餐,难得有什么营养,但穷人有穷招。母亲用玉米面掺上点白面,用油炒熟、晾凉,装在塑料袋里保存起来,偶尔给辛苦的父亲冲调一大碗充充饥。一般这个时候,我们都早睡熟了,可炒面的香味太诱人了,一个劲儿地往鼻孔里钻,让你吸进去,便不忍再呼出来。这时,便会听到父亲在轻轻地唤醒两个弟弟,两个弟弟也不毛怔,一叫就醒。父亲就把碗里冲好的炒面倒出来一半,分到两个弟弟的碗中,两个家伙半点不仗义,根本不顾旁边早已香醒了却在装睡的两个姐姐,捧过碗,三下五除二,一个比一个吸溜的快。

  姐的胆不好,常犯病。疼起来脸儿蜡黄,上气不接下气。父亲常用自行车驮着去医院打针。每次止疼以后,父亲都会带着姐去公社饭店,花六分钱给姐买个小火烧,再花一角钱给姐买碗大卤面,看着姐吃完,再带姐回家。姐回家就会向我们炫耀,两个弟弟便向姐炫耀他们夜里偷偷享受的特殊待遇,我恨恨的想,啥时我也能生病呢?

  我尽管生得瘦瘦弱弱,却很健康。十二、三岁时,能将车绊在车杆上緾两道,然后往脖子上一挂,两手抄起小推车的车杆,摇摇晃晃,脚步蹒跚地将三百斤地瓜推回家。父亲会修理农机具,所以越是到了夏种秋收的季节,越是难见父亲的影踪,遇到生产队分口粮,我常做推手。即便如此,我仍不讨父母喜欢。因我不是很乖,对父母的话,从来不会言听计从,是一个有主见的倔丫头。

  

  我的倔强让我饱尝艰辛。

  一九七九年秋,市教育局在第一、第二中学分别设了两个高中重点班,目的是能在高考时提高升学率。全市近万名考生,能进这几个重点班的学生可唯凤毛麟角。我这个丑小鸭便是其中之一。于是乎,踌躇满志,似乎已看见大学在向我招手,梦里都能笑醒。父母没有明显的欣喜,倒也没有阻拦。平日里并不是很用功,整日里迷恋看小说,讲小说的疯丫头居然能考上高中重点班,对于世代为农的他们终归是件光宗耀祖的好事,所以尽管家里的条件捉襟见肘,依然决定咬牙供我读书。姐虽然大我两岁,却因病误学,蹲了一级。我又比别的孩子早上学一年,所以我俩就成了同级的学生。姐因经闹病,原来优异的成绩颇受影响,初中毕业后没有参加中考就直接回家学刺绣。我生平第一次享受到了父母特殊的恩宠。

  但是,我这人天生福薄。在我上高中不久,父亲因急性阑尾炎住进了医院。一次小小的手术却导致父亲静脉感染,父亲的腿站不起来了。家里的顶梁柱瞬间倒下,生活陷入了绝境。为了给父亲治病,母亲借遍所有能借到钱的邻里亲朋,而父亲的病一时之间却没有起色,无奈,只好回家静养,却没钱办理出院手续。那年代,谁家也不富裕,有个三十、五十就了不得了,关系近的,早借没了,关系不是很近的,人家看到我们家这种状况,心里犯嘀咕:借了,啥时能还啊?关健时刻,父亲早年帮助过的一位朋友去医院替父亲结了帐,父亲这才出院回家。

  摊上这样的家境,我还能安心读书吗?从父亲入院到出院后两个月,四个月的时间,我没能从家里得到一分钱。每月三元钱的生活费、二元钱的学习费用,全是我的同桌为我垫付。同桌的父亲、外公都在银行工作,家境好,同桌的心肠也好,从家里带了好吃的,总要分些给我,我没任何东西回敬与她。我竭力地想把全部的精力投入学习中,可偏偏大脑不受我控制。我开始上课走神,满脑子里充斥着一个字债。家里的债,我的债,纠缠于心,挥之不去。班主任发现了我的反常,利用课余时间找我谈心,了解情况后,向学校反映情况,为我争取了七元钱的助学金。我感激班主任老师的一番苦心,可这些钱对我来说是杯水车薪。我思虑再三,做出了一个令我遗憾終生的幼稚的决定:退学。

  我打定主意后,不顾老师、同学的苦口婆心的劝说,收拾了简单的行李就自作主张地回家了。我的自作主张令父亲很生气。躺在炕上的父亲欠起上身,指着房门外的我说:赶紧的给我回去。只要你能学进去,我砸锅卖铁也供你念。我苦笑了一下,说爹,我是真的学不进了,老师讲的什么,我根本听不懂,念下去也是白花钱,还不如回来帮家里挣点钱。你是真的学不进了?怎么可能?当然,能念我干嘛来家种地。我态度坚决却不敢直视父亲。这可是你自己不想念,不是我不供你念,将来你可别后悔。父亲一声轻叹,心情复杂的躺回炕上。

  我从此开始了我的务农生涯。那年我十五岁。

  

  我们生产队共有十七个姑娘,大的二十六七,小的就是我这年龄的。生产队里的农活有一半是这十几个姑娘干。播种的季节,男劳力拉犁,姑娘们撒种。秋收时节男劳力用镢刨、鐮砍,姑娘们在后边捡拾。当地里的庄稼收拾一小部分以后,男劳力便不再参加麦收、秋收,而开始推车送粪。那时没有机械化,地里的庄稼肥都是用草和着人粪尿、猪粪尿沤成肥,等地里需要的时候,再由男劳力用手推车一车一车地推到地里。这需要耗费大量的人力和时间。所以余下的秋收任务全由这些姑娘们完成。遇上旱年,姑娘们和男劳力一样的挑水抗旱,从山下挑到山顶,一天下来不知挑了多少担,累的腰间的骨头好像活生生的插在肉里。原始的劳动工具,原始的劳动方式,带给这些花季年华的姑娘们的是满手的老茧和磨肿的双肩。苦是苦了些,但姑娘们早已习惯于这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与土地打交道的日子。所以,歇息时依然疯打笑闹,不亦乐乎。每每此时的我,撕着手上的老茧,看着坐在不远处歇息的男青年们,正脱下赤脚穷着的解放鞋,手握鞋的跟部,将鞋头朝着车杆拍打着,脚汗和着泥土踩成的臭烘烘的黑色的脚粪,随着拍打声从鞋子一条一块地流出来。我在心里问自己:我这辈子就这样活?

  我虽然生来福薄,却心比天高。在我决定退学时,我曾有一个天真的想法:自学。因为心里有打算,所以当弟弟要将我唯一的财产—钢笔,居为己有,我死活不依。惹得弟弟恨我,姐姐鄙视我,父母也拿眼白我,嫌我小气。我触犯众怒,却不改初衷。每到夜里十点以后,等同睡一炕的姐睡沉了,我便从炕席底下抽出藏着的课本,凑着油灯昏黄的灯光悄悄地读,我不敢开灯,因灯光太亮,而且费电。我不想让家里任何人知道我贼心不死。我自幼喜好文学,幻想着有一天能够成为一个草根作家。但我的梦想在坚持了一个月之后,就自动放弃了。刚退学时,是农闲季节,我跟着姐学手绣。我天性聪颖,心灵手巧,不长时间,就能独立绣绸衣和生丝台布。成为一级绣工。刺绣是工夫活,挣的是工夫钱,所有的绣工都是一样的。闻鸡而起,直到挑灯夜绣至晚上九、十点钟。遇上催货,熬通宵是常有的事。如此的作息时间,怎能容许我忙里偷闲?连续的暗地里挑灯夜读,影响了白天的刺绣,手里小小的绣花针似有千斤,艰难地穿过薄如蝉翼的丝绸,却狠狠地扎进我花架子下面接针的左手食指。疼痛在手,哀叹在心!姐向母亲状告我偷懒,不肯尽力,如她般飞针走线。我自然得到母亲的一顿数落:念书不好好念,干活又不好好干,你到底想干么?我只能缄口不语,主意是自己拿的,怨不了他人。但心里仍稍稍有些委屈。连续犯了几天错误以后,我终于放弃了我天真的、不切实际的幻想,踏踏实实地安心于做一个村姑。农闲刺绣,农忙务农,表面虽然平淡,心内却时时隐痛。一年多以后,我的隐痛越发加剧。因为我的同班同学参加了高考(我们那时高中是两年制),结果可想而知,百分之六十的同学成了天之骄子。而落榜的同学复读一年后,也得到了幸运之神的眷顾。我越发地心有不甘。

  或许是和姐的年龄太接近,又或许是我俩性格不同,也不排除我因不受父母宠爱,逆反心理作怪,总之,作姑娘时的姐妹俩,常为点小事掐起来。我因此不喜欢在家和姐一起刺绣,而是和一起劳动的姐妹们,凑到盖好了又没住人的闲房子里(我们戏称绣房),一边说笑,一边飞针走线。当然,冬天还是要回家的,闲房子里阴冷阴冷的,手会冻僵的。一起刺绣的姐妹大多比我年长,说笑时偶尔会谈起将来找个啥样的婆家,有时也自然会开我玩笑,问我想嫁个么样子的男人。我幽幽轻叹:嗨!从没想过,我只想回去读书。她们会一齐大笑: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这世上的事,就是让人无法捉摸。有时,你拚命想得到的东西,不一定能得到,而你认为不可能的事,还真的美梦成真。

  一九八二年的十月的一天,具体几号,时间太久,已记不清楚。早晨,我从绣房里回家吃早饭。拐过街角,远远见村西喜婶家的二姑娘梅站在我家门口,正和门前收拾碎草的母亲说着什么。梅在我们联中念初三。待我近前,梅问我:校长让我问你,想去上学吗?嗯?么嘎?我被这意外惊得有点懵。梅扑哧笑了,校长让我问你,想回去上学吗?梅忍住笑,重复刚才的话。哎呀,当然想,当然想!不等梅的话落地,我早已抱住梅欢呼雀跃。想么想,都多大了,还想些没用的。一旁收拾碎草的母亲冷冷地说。我的笑瞬间凝固,停止了窜跳,背对着母亲,声音不是很大,却很坚决:不行,这次我一定要去。你敢!不要念的是你,要念的还是你,横竖都随你了。多大了也不懂事。母亲的语气同样坚决。梅见状,便赶忙和母亲打了招呼走了。

  门外发生的事,姐没听清楚。问了母亲之后,姐一边对着针眼引线,一边撇嘴说:都十八岁了,还和十四五岁的孩子一起念书,能考上还好,考不上还有脸进村?我如果考不上,我就一头扎进南水塘,用不着你替我难为情。我将无法对母亲发泄的愤怒转移到了姐身上。我家门前五十米处有一从不干涸的水塘。我一时赌气的一句话,后来差点变成现实,这是后话。因重返校园一事搞的所有人不愉快,我还哪有心思吃早饭。只顾躺在正屋东炕边上怄气。姐依然坐在西屋炕上绣花,不再言语。母亲又忙着去拌食喂鸡,不再搭理我大弟读高一,住校。二弟在公社中学读初二,走读,早晨六点半准时走。父亲的腿经过两年多的多方治疗,已经能站起来并当上了生产队的牛倌。每天早晨七点,拖着微微有些瘸的左腿,准时上工。我今天回来的有些晚,没赶上全家一起吃饭,被复读的事一搅和,正好免了这顿早餐。

  我躺在东屋炕上,兀自生着闷气。姐依然在忙着穿针引线。母亲忙着喂猪、喂鸡。母亲一年到头总是忙,忙了家里,忙田里。打从记事起,我从未见母亲在街头闲坐聊天,每天重复着吃饭-干活-睡觉这一简单程序,周而复始,年复一年,累死累活半辈子,却依然摆脱不了穷困的窘境。我正独自哀叹着上天的不公,忽有一洪亮嗓音从院门外传入:

  

  请问,这是林凤家吗?

  我闻声迅即从炕上抬起上身,抻着脖子从窗户向院门望去,见一高高大大、黑红脸膛的中年男人正停好了自行车向院内走来,后面紧跟着进来的是一位三十五六岁、中等个儿、浓眉大眼的男子,正是我初中时的语文老师-张老师。我麻利地跳下炕,迎向门外。院里切菜喂鸡的母亲,已经迎了上去。

  哎哟,张老师来了,还有稀客,快请进。

  大嫂,别客气,这位是我们新上任的初校长。张老师指着黑红脸的中年人向母亲介绍。

  哟,是校长啊,真是贵客,难得,快请进。母亲一边用围裙擦着手一边忙不迭地向屋里让着。说话间,三人已先后进了堂屋。我牵强地笑着向老师问好。

  来,你们快请坐。母亲忙着把校长让到东屋的东炕边坐下。张老师一边在炕前的长凳上坐下,一边微笑着说大嫂,你别这么客气,你也快坐下。

  我从暖瓶里倒了两杯水,递给校长和老师,然后退到房门外忐忑的傻站着。

  母亲边解下围裙边在西炕边坐下,难为情地说:家里没荼招待,两位别见怪啊。

  校长笑笑:大嫂,你别太见外,我们虽然初次见面,我也不跟你客套,我们今天专程为林凤复读的事来的。

  我寻思是为这事。

  我刚到这所学校不久,张老师就和我谈起过你家林凤,他很欣赏林凤的聪明,觉得误了孩子的前程太可惜,商量我再给她一次读书的机会。我也是惜才爱才之人,愿意给她奋发的机会,可听捎信的学生讲,你不是很赞成,所以我邀张老师和我一块过来了解一下情况,初校长语气不疾不缓,脸上带着与那张不怒而威的面容不太相称的笑容。

  真不好意思,让校长和老师费心了。其实,讲心里话,哪家的父母不希望自家孩子有出息,可我们家的情况校长你大概也知道,实在是负担不起啊!更何况听说我们村秋后要分田到户,家里又需要劳动力,真的是没办法的事,唉!母亲幽幽地叹着气。

  你家的情况我了解过,有困难我们一起解决,千万别误了孩子,你误孩子一时,影响孩子一生啊。

  这个我们心里明镜似的,可好孩子生薄地,这也是她的命啊!母亲一脸的无奈。

  我们商量过,可以免去林凤复读的一切费用,至于家里的农活------

  有需要的话,我可以业余时间来帮忙。长凳上坐着的张老师面带真诚的对母亲说。

  哎呀,怎敢麻烦张老师,你们真是难得啊,都把林凤当成自己的孩子了,让我这当妈的愧的慌,等他爹回来,我们商量商量吧。母亲的话是真诚的,但我知道母亲不会发自内心的同意我去复读。

  大嫂,那我们就当你同意了,既然同意,最好尽快让她上学,离中考只剩九个多月的时间,她已毕业三年,知识更新很快,她的压力很大的。

  我今天就去。没等母亲答话,我抬腿就往门外跑,边跑边头也不回的对校长和张老师说:老师,你们坐着,我去去就回。

  刚刚校长和老师的一番真诚早已让我热血沸腾,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我几乎是跑步回到了绣房。同伴秋红嗔怪道:吃个早饭吃这么久,我以为你吃粘糕粘死了呢。林岚、韶华随声附和:就是,干脆在家等着连午饭一块吃了得了。

  没功夫和你们闲扯,我是回来拿绷架子的。

  干嘛?要成仙啊,你?林岚拉线的右手停在半空。诧异地望着我。

  比成仙还美,我要去上学。

  啊?

  等有时间,再详细告诉你们。没等她们三个从惊异中反应过来,我早已挟着绷架刮出了院门。

  回到家,校长和张老师已站在大门外,见我挟着绷架就已明白几分。校长说:林凤,我们有事先走,学校见。

  校长、老师先走,我一会儿就到。

  校长、张老师慢走,有空常来家坐坐。母亲热情相送。

  别送了,大嫂,请回吧。校长和张老师骑上自行车,渐行渐远、、、、、、

  趁着母亲送校长之时,我将绷架放到西炕边上,对一直未露面的姐姐说:剩下的活儿交给你了,我得马上走。

  不安份的家伙,净惹事,爹妈也没说同意你去,你就自作主张。姐抬头白了我一眼,并未停下手中的针线。

  我管不了哪么多了,老天爷不会再给我这样的机会的。我扔下绷架,不再理姐,快速的找出几本书和一支弟弟弃之不用的二寸长的小熊猫钢笔,一起装进塑料袋,推出倚在墙边的破旧的大金鹿自行车,急火火地出了院门,与送校长回来的母亲撞个满怀,母亲刚刚的一脸笑容瞬间变得凝重。

  你等等,等你爹回来,再问问你爹。

  不行!妈,这次我一定要去,除非我死。我语气坚定,不容改变。

  你—母亲深知我的倔强,一时无语。我趁机蹿了两蹿,跨上自行车,飞一般远去,远远的听母亲喊:你慢点骑,别骑那么快。

  

  学校离家三里路,窄窄的公路高低起伏,路中间铺满了马眼沙。我顺着路边沙少的地方骑,平日里蹬不上的陡坡,今天居然一口气蹬上去了,感觉天也蓝了,路也宽了,连脚下的这辆老爷车发出的嘎吱声,也变得那么悦耳动听。我在心里一遍遍地感谢着老天,感谢着张老师,感谢着校长。

  三年未到母校,母校几乎没有任何改变,依然是三排红砖红瓦的教室整齐排列,每排教室的后面又整齐的排列着碗口粗的杨树。校长办公室在中间一排的东头,我先去了校长办公室。

  嗯,是我的风格,雷厉风行。很好!初校长见我进来,笑着站起来,拉开办公桌对面的椅子说:来,你先坐下。

  谢谢校长。我抱着手里的塑料袋坐在椅子上。

  我们先来谈谈你学习上的问题。

  听说你原来的成绩非常优秀,可你读初中时是不学英语的,而现在中考时英语是占一百分的,要在这九个月的时间内攻下六册英语,困难是很大的,因为你还要兼顾其他九门课程,你有信心吗?

  我有!我再次语气坚定,不容改变。

  好,你或许会成为我从教三十年遇到的第二个难得的学生。

  我不会辜负您和张老师的这番苦心,我会用我的成绩回报你们。说话时,我的情绪有些失控,眼中有滚烫的感觉。

  你知道我遇到的第一个学生是怎样的难得吗?

  ?

  刚恢复高考制度那年,有位男青年想报名参加高考复习班,可生产队长坚决不同意,每天给他安排很多农活,锄地时,别人锄一亩,他要锄两亩,故意给他出难题,让他知难而退,可男青年并不计较,坚持每天参加复习班,白天上课,晚上带着月亮锄地。他就这么凭着自己的执着和坚韧,最终考取了大学。这是我从教三十年遇到的第一个最令我自豪的学生。

  放心吧,校长,我会让你为你今天的决定而自豪的。我本已热血沸腾,听了校长的故事,更是力量倍增。我比那位师哥幸运多了,起码我不用借着月光去锄地,区区六册英语又奈我何?

  

  我信心满满,可现实是严峻的。

  我复读上的第一节课就是英语课。班主任刘老师安排我和强做同桌。他的英语最棒。我刚到校,没有英语书。英语老师为我找齐了初中三年的全套英语课本。从开始上课到下课,我都在听天书。英语老师是女的,姓洪,二十五六岁,编着两条齐肩的辫子,身高约一米七二,称不上漂亮,倒也朴实自然。下课时,洪老师来到我的课桌旁,微笑着问我:

  感觉怎么样?困难大吗?

  我欲站起来,洪老师以手示意我坐下。

  困难很大,但我不怕。

  有志气就行,你可以先掌握单词,句法,只要我不上课,有问题你可以随时找我。

  谢谢老师。

  接着,我上了数学课、语文课。中午休息时,我找来同桌的其它课本翻看了一下。我忽然发现,我的困难远比我想象的要多的多。短短三年,课程变化很大,除去数理化我无需花费太多时间,其它的我都要从头重来。时间短,压力重,怎么办?我有点茫然不知所措。至于午饭,我早给忘到爪哇国了。我首先抄下了学校的作息时间表。

  6:00—6:20早操

  6:20—7:05早自习

  7:05—7:45吃早饭

  7:45—11:30四节课

  11:30—12:30午饭

  12:30—16:15四节课

  16:15—19:00吃晚饭

  19:00—20:45两节晚自习

  学校没有学生食堂,全是走读。离家近的回家吃,离家远的自带干粮。午饭、晚饭共有近三个小时,我必须充分利用好这段时间。。

  忙什么呢?吃饭了吗?我正忙着为自己制订补习计划,根本没发现张老师何时来到我的课桌前。我赶紧站起来没忙什么,老师。

  坐下、坐下。张老师一边示意我坐下,一边在我前位对着我坐下。

  怎么样,有困难吗?

  嗯。我咬着下唇,重重地点头。

  没关系,你给自己做个计划,一步一步来。我的课,只要你能理解、掌握了,不必拘泥于课堂,你可以找英语老师补习英语,也可以自习。我没吭声,又重重的点了点头。

  好,不耽误你的时间了,抓紧做好计划。

  嗯。谢谢张老师。

  张老师教我们的政治、历史。我那时的记忆力特好,像这种靠记忆学习的课目,我只要看上两遍,基本上就能背下来,所以,张老师能够放心地让我在他的课堂上学习英语。

  我首先将英语单词做了分类,我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掌握大量的词汇,才能进行下一步的补习。我将课余的所有时间,除了上厕所之外,全部用来背诵单词。我将白天从同桌那里学到的词汇记在一张纸上,装在口袋里,我可以随时随地的拿出来强化我的记忆。

  晚饭我没回家吃。在放学15分钟之后,我估计洪老师已吃完了晚饭,我拿着课本去找她给我纠正发音。

  你一定没吃饭吧?来,先把这馒头和菜吃了,咱再开始补习。洪老师把桌上的一个馒头和一碗炒芹菜推到我的面前。

  老师,我不饿,我吃过了。

  你就别骗我了,你没回家,哪来的饭吃?我猜你可能会来找我,所以我打饭的时候顺便给你带了一份。快吃快吃,抓紧时间。望着洪老师那张朴实、真挚的笑脸,我无法推托,只好坐下来,三下五除二吃光了桌上的饭菜。我不仅仅是抢时间,而是被这饭香一引诱,我发现我实在是太饿了!

  晚自习我没回教室,仍然和洪老师呆在一起。临放学时,洪老师爱惜地说:

  悠着点,别累趴下了。我笑笑说:

  放心吧,洪老师,我精力旺盛着呢!

  回到家已是晚上九点。父亲在东套间的案几上给村里的叔、婶们裁剪衣服,母亲则在东屋炕前就着昏黄的灯光赶制成衣。父亲自从患病之后,便躺在炕上自学裁剪。那时候,买东西要凭票,邻居抓阄时抓了一台缝纫机,买不起,更觉得没必要,父亲便借钱买了过来。父亲教母亲踩缝纫机,他自己裁剪,偶尔给乡邻做几件衣服,赚几角钱贴补家用。我走进堂屋,父亲便喊我:

  你过来!语气中分明透着怒气。

  我没吭声,推开东屋的门,立在炕前,静候暴风雨的洗礼。

  父亲从东套间出来,冷峻的脸上没有一丝笑意。

  咋的?你长大了?有能耐了?你想干啥就干啥?咱家啥条件你不知道?父亲劈头盖脸,扔给我一串问号。我依然不言语

  明天不许去,老实在家干活。父亲下了最后通蝶。

  不,我要去。我声音不高,但语气非常坚决。

  你要犟性,可别怪我提前没告诉你:你别想从家里得到一分钱。我可没这闲钱供你。父亲的语气毋庸置疑。

  你们给不给我都去定了。我有倔强中夹杂着些许的委屈。凭什么呀?难道我不是你们的孩子吗?供弟弟念书可以,供我就没钱?我一脸委屈地推门进了西屋。

  饭在锅里。母亲在我身后喊。我不予理会,径直进了西屋。

  姐没睡,还在挑灯刺绣。见我进来,头也不抬地说:

  真不懂事,净给爹妈添烦。

  碍着你啥事了,你管得着吗?我没好气地冲姐发火。泪蛋子不争气地往外滚。

  呀,还委屈你了,懒得理你。姐抬头瞅我一眼,不再搭理我。

  我恨恨地擤了把鼻涕,又用手背抹了下泪眼,找来方凳,趴在炕沿,翻开书,便全身心地进入了我的英语王国、、、、、、

  

  人在我地投入到某件事情中时,时间总是过的飞快。不知不觉,我已复读一月有余。而我却觉得这一个多月只是两眼一睁一闭之间。我累却充实着。尽管我依然常常忘记了吃午饭,尽管我总是不舍得把时间浪费在回家吃晚饭上,尽管我晚自习后还要给自己再增加一个小时的补习,我依然精力充沛,如同打了兴奋剂。我在心里一遍遍告诫自己: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这八人个字给我的感受太深刻!

  我的勤奋,我的刻苦,感动着所有的任课老师,我得到了所有任课老师的宠爱。每当我不回家吃晚饭时,就会有老师从食堂打开饭菜送到我的课桌上,用他们每月几十块钱的微薄工资为我买来热饭热菜。没有人倡导,是老师们自发的行为。上至校长,下至每位任课老师,每一位老师都为我买过饭。老师们的举动滚烫着我的心,我更加地不用扬鞭自奋蹄。不久,公社举行统考,我的成绩令人惊叹。我的英语竟然得了57分!太令人振奋!校长连连叫好;洪老师满脸的自豪;班主任刘老师、数学老师初老师,语文老师王老师,当然还有张老师,共同地为我喝彩!同学们全是一脸的惊奇,以为来了神人。我的后位同学问我:

  哎,我学了三年才考了六十几分,你学一个多月就考近六十分,你是怎么学的?我笑笑说:

  四个字:勤学苦练后位同学听了,吐了吐舌头,点头称奇。

  很快,我成了全校学生学习的榜样,每个年级的老师,在教育学生认真学习时都会把我做为典范,谆谆教导学生们应如何以我为榜样,发奋图强。而我也确实带动了一部分学弟、学妹,我们学校的学习氛围空前浓厚。我也不敢懈怠,只要洪老师没课,我就紧跟上去,不论她是上班还是下班。她平时在校住宿,周末回家。这给我创造了有利时机,只把个洪老师盯得只剩吃饭、睡觉、上厕所的时间了。洪老师嗔怪道:

  亏得我只遇到一个你这样的学生,要是再有一个,我连吃饭、睡觉、上厕所的时间都没有了。说完自已哈哈笑了起来,这笑声中分明传达着她的骄傲和满意。所有的任课老师全都为我的英语让道。只要当堂的内容我掌握了,我就可以自由支配余下的课堂时间。

  在学校我像个公主,老师宠,同学敬。可在家我像个瘪三,没人正眼瞧我。我的倔强,惹恼了父母,贫穷淡化了亲情。没人关心我是否能承受学业上的压力,也没人问我学业是否跟的上,更没人肯给我一分钱以解决我的笔、本的问题。我翻出两个弟弟用过的复习提纲(学校用八开的薄纸,自己油印学习资料,对折成十六开后装订成册。),逐本拆开,反折后用线装订,这就是我的作业本。虽然我明白父母的用意,却无法完全体谅父母,心里难免产生丝丝的冤恨。父母对我的学习不闻不问也就罢了,该我干的活依然要干,烧火、洗碗、洗衣服,稍有怠慢,便免不了一顿训斥。多少次夜里,我躲在被窝里偷偷地流泪,我感到万分地委屈,可没人理解我。父母想以这种方式,逼我回家,让我知难而退,可我偏不买账。我太珍惜这次难得的机会,我决不放弃!

  有一天的晚上,我又没回家吃晚饭,一个人在教室里安静地学习。张老师将两个发面包子放到我的课桌上,慈爱的合上我手里的书,说:

  你不能把弦绷的太紧,要适当的休息一下,快把饭吃了。

  张老师,我真的不饿,你就别再破费了。老师一个月也就三、四十块钱的工资,生活并不富裕。

  你把饭吃了,就不叫破费,扔了可就浪费了。张老师把盘子向我面前推了推:

  快吃吧,一会儿就凉了。

  包子是萝卜馅的,咬在嘴里,香在心里。

  张老师从他的上衣口袋里掏出五元钱,放到我的课桌上,说:

  我看你这两个月也没买过一个作业本,这五元钱你拿去买些笔本吧,你父母也不容易,多体谅他们吧。

  老师,不用,真的不用,我有作业本,不影响学习的。我忙不迭地把钱塞到老师手里。

  你就别犟了,你的困难,我会帮忙解决,学校也会帮助你的,你只管安心学习。你慢慢吃,吃完到操场散散步,别老是埋头学习,要有张有驰才行。张老师把钱放到我手上,转身出了教室。

  我的心情无法用语言来形容!我拚命地咬住嘴唇,用力睁大眼睛,才没让酸酸的鼻梁将眼泪扯出来。我心里迅速产生一个念头:将来,无论我是否成功,我会像孝顺父母一样孝顺我的老师。

  后来,学校又发给我七元钱的助学金。后来我知道,这钱是初校长的钱。

  

  时间在飞快地流逝,我的学业也在突飞猛进。到期末考试时,我已跃居年级第一,我的英语在班里能达到中游水平。我的辛苦努力感动着老师、同学,也同样被我的父母看在眼里。他们逐渐改变了对我的态度,也不再让我干家务。我有份绣活的工资发了下来,共计十七元钱,母亲给了我两元,用来买笔、本。这是我复读四个月来,从家里得到的唯一的钱,钱虽不多,但也让我很温暖。转年春天,到了最后冲刺的阶段,母亲早晨为我准备的干粮变成了少有的白面馒头,弟弟依然吃着二合一的馒头。母亲态度的转变,让我的心情阳光了许多。我越发干劲冲天。到了五月份中考预考,我的英语成绩名列前茅,我的作文得满分。我成为全公社考生中的佼佼者。校长鼓励我报考高中,向大学冲刺。我心中的目标也是如此。可填报志愿时,我再次遇到了阻力。父亲坚决不允许我报考高中。父亲说:

  原本是不打算让你念书的,看你受这么大的罪,是真心想念书,也就随了你了,可想上高中是不可能的,你能考上中专,是你命好,考不上,你也认命,你就乖乖地回来继续绣花。

  可我真的很想上大学,我这辈子就这么一次机会了,这三年高中的花费,算我借你们的,考上考不上,我都会还给你们的。我央求父亲。

  我如果现在有钱供你,我将来也不用你还,可现在我连你两个弟弟,我都负担不起,我哪里有钱供你呀?父亲猛吸了两口烟,将烟锅朝鞋底磕了磕,说了一句我一生都不会忘记的话:

  孩子,记着,湾浅养不了大螃蟹呀!

  初校长了解到这上情况后,马上登门拜访,劝说我父亲。多次劝说无果,初校长将我叫到办公室,真诚地对我说:

  你父母的确有他们的难处,如果你想考高中,你只管放心去考,你高中三年的费用,完全由我负责。

  哪怎么行?

  怎么就不行?你这么优秀的孩子,应该给你机会,更何况,在我心里,你就同我的女儿一样。

  校长,你能给我这次复读的机会,我已经有说不出的感谢,我怎能再连累你。就像我爹说的,能考上中专,是我命好,考不上,我也得认命,我还是报中专吧。我父母虽穷,可尊严不减,让你出钱供我读书,他们的脸上会挂不住的。我说这话的时候,真的很想哭!

  我的大学梦,再一次被贫穷击碎。

  

  

  在老师们的眼里,我考中专是稳操胜券。或许是因为心理压力过大,亦或是老天爷故意捉弄,中考时,一向最被老师看好的科目—语文,我却出现了不该出现的失误。记得当时是一篇大作文加一篇小作文,共占总分的一半,满分是一百二十分。我提前四十分钟答完了试卷,大致检查了一遍,感觉没有太大的问题。抬眼扫视周围的同学都还在奋笔疾书。我轻松的地舒了口气,又拿过试卷仔细检查,当我检查到作文时,我忽然发现,我的作文似乎有点偏题!糟糕!我陡然慌了手脚,连忙进行修改,把个试卷改的一塌糊涂。收卷铃声响起,我的心也随卷子一起被老师收走,一片空洞。完了!我头悬梁,锥刺骨地苦学九个多月,这一切一切的努力都将付之东流。最有把握拿高分的科目,我却没把握住,说啥也没用了。回到旅馆,我收拾好行李,准备回家,剩下的两科我也不打算继续考下去了。带队的王老师及时地拦住了我。他很耐心地开导我说:

  

  林凤,你不要这么武断,你只是自我感觉不是很理想,但并不代表你就真的考砸了,退一步讲,即使真的是考的不理想,你其它的科目发挥的好,不也是一种补救吗?你的各科成绩都那么优秀,一科发挥的不好,你就放弃,你对得起你这段时间的拚搏吗?坚持到底,你就有机会,千万不要半途而废呀!王老师一番苦口婆心地劝说,深深地打动了我。是啊,没到最后关头,我怎么能轻易放弃呢?哪怕还有百分之一的希望,我都要付出百分之一百的努力去争取,即使不成功,我也要有始有终,对老师对自己都有个交待,这样半途而废岂不是孬种一个?收拾好心情,我轻松地投入到下午的化学考试中。事情就是这样,当你越是太在乎某件人或事的时候,你往往会事与愿违,而当你放松心情,顺其自然的时候,反而会有意外的收获。由于我已对中考不抱太大的期望,心里的压力也就自然消除,剩下的两科我发挥的非常好。这让我对最终结果又有了一丝期盼。

  

  

  中考结束的第二天,我又重操旧业,拾起了绣花针。考高中的同学依然在埋头苦学,等待一个月以后的中考。

  我人在家里,手在绷架上,心却在空中,而且始终有一只无形的手,紧紧地揪着,除了象征性地吃饭、睡觉,就是埋头绣花,整天一言不发。家里也没人招惹我,魂不守舍地熬到成绩单下来,总算天不负我!我远远地超出分数线,在全市考生中名列三十二名,成为我们联中唯一中榜的学生。我没有人们想象中的兴奋,只是稍微地松了口气,心里充满对王老师的感激。出于对家庭经济状况的考虑,也出于对恩师们的敬仰,我填报了师范。

  本以为我可以安心静候通知书的到来,谁料想,一个意外的情况让我刚刚归位的心又悬了起来。

  因为我曾念过高中,按当时的规定,我属于倒流水的学生,不允许报考中专。初校长在多次劝说父亲无果之后,几经思考,做出了违背上级制度的决定:我报考中专,一切后果他来承担。为了少生事端,我更了名。可即便如此,我仍然难逃厄运,我被举报了。初校长得知消息,第一时间赶到教委,详细地向教委主任说明了我的情况,教委主任听完校长的汇报后,态度坚定地说:

  这样优秀的学生我们应该给她铺路,而不是让她无路可走,这事由我来解决。

  校长和教委主任如何运作,我不得而知。我只知道我就像秋后霜打的茄子,再也提不起一丝丝精气精神儿,感觉自己快要崩溃。有时,我会放下手中的针线,独自在门前的水塘边呆呆地站着。平静的水面让我燥乱的心稍稍安静下来,或许这就是我最好的归宿。我只需轻轻一跃,我所有的绝望与痛苦瞬间归于宁静,但我心有不甘。

  想想父母姐弟,总还有亲情难舍;想想师恩浩荡,尚不曾回报一二;想想自己的苦拚苦熬,怎么就不能勇敢地去面对最后的结果?这样想想,心情相对放松一些,当我回转身来,我分明感到一双担心的目光总在不远处看着我,但似乎又不想让我发现。

  中考结束后,我一直在家绣花,除了偶尔在门前的水塘边呆会儿,便不曾出过家门。农历逢四、十是我们这里赶集的日子。今天是农历六月初十。吃完早饭,父亲对我说:

  今天别绣花了,跟我去趟集。母亲和姐都很诧异,但看了看我都没言语。我没吱声,也没反驳,面无表情地坐在父亲的车屁股后面赶集去了。

  集市上人很多,热闹非凡。父亲径直地把我领到服装摊,我在前面漫无目的的走,父亲推车在后面跟着。走着,走着,我的眼前忽然一亮,发现有一件女式衬衣特别漂亮,黑底上点缀着彩色的砖块,很是醒目。我不由得停在了这个摊位前,两眼放着羡慕的光。

  师傅,这件衣服多少钱?父亲一手扶着车把手,一手指着我目光始终不肯离开的哪件黑底衬衣。我回头看父亲,诧异的目光中闪过一丝惊喜。

  呵,老哥,你太有眼光,这可是今年的抢手货,十二元钱一件。

  这么贵啊?父亲惊叹。我的表情早已恢复平静。

  老哥,一分钱一分货啊,你看这做工,你握握这手感,值啊!摊主将衣服递到父亲面前。父亲是做衣服的,自然识货,当然也能计算出这件衣服摊主能赚多少钱。父亲扫了我一眼,我的表情依然是波澜不惊。

  好吧。你拿件小号的。父亲像是下了很大决心,却给了我很大的震惊。我们家所有成员几乎没买过成衣,穿的基本是城里的亲戚穿剩下的衣服,姐弟几个难得过年穿件新衣,也是父母亲手缝制的,花这么多钱买时髦的成衣,是我从来不敢想的。父亲今天这是咋了?我正诧异间,父亲已然把衣服递到我手里,

  来,凤儿,穿上爹看看。我麻利地把衣服穿在身上。

  嗯,确实好看。父亲点着头,脸上露出难得的慈爱的笑容。我一米六四的个儿,瘦的只剩四十三公斤,穿小号正好。

  老哥,咋样?大侄女更漂亮了吧?摊主不失时机的恭维一番。父亲爽快地付了钱。此时我方知,原来父亲今天是专程为我赶集的。回去的路上,望着父亲的背影,我心底有一股久违的暖流在涌动。我将脸轻轻地贴在父亲的背上、、、、、、

  回到家,母亲看到我身上的新衣,惊问父亲:

  多少钱买的?

  十二

  你也真是舍得,这日子不过了还是咋的?母亲十分地不悦。也难怪母亲生气,这件衣服起码需要母亲用十几个晚上的时间,给别人缝十件衣服,才能换来。姐也表示强烈的不满,她任劳任怨地辛苦刺绣,还从未如此奢侈过,这位一直习惯于捡她旧衣服穿的家伙,突然间穿的这么光鲜亮丽,她心里有些不平衡。二十出头的年纪,谁对美没有一种向往啊!

  你们就别叨叨啦,要不是因为咱穷,凤儿这孩子也用不着受这么大的委屈,她心里苦哇,她命都不想要了,我们当父母的有愧啊!父亲一屁股坐在堂屋门前的台阶上,吧嗒吧嗒地抽着汉烟,不再言语。母亲长叹一声,继续忙她的活计,姐收起不快,埋头刺绣。我的眼泪汩汩地淌着,悄无声息、、、、、、

  

  

  

  漫长的等待,漫长的煎熬,终于盼来我的录取通知书!我的母校一片沸腾,气氛之热烈空前绝后。校长、所有任课老师比我还要激动。教语文的王老师紧紧地拥着我说:

  太好啦,我们终于一块石头落了地了。我们一直在为你揪心,生怕有个万一你会做傻事,这下放心了。

  就是、就是。其它任课老师也连声附和,幸福和自豪溢满他们的脸庞。

  谢谢老师!谢谢!!我向着这些不是父母胜似父母的恩师们深深地弯下我的腰、、、、、、

  我会将我从恩师们哪里得到的,加倍地回报给我的学生们!

  我的中举,成了十乡八村的新闻,就连赶集的人们也在争相地传播着我中举的消息。听着人们啧啧称奇,我表情漠然,心底的一角,总有些隐隐作痛。这痛一直延续到我进了师范以后很长一段时间。

  进入师范以后,我的聪慧很快就崭露头角。期末大考,我名列校榜之首。老师、同学都对我心存疑惑,有关系铁的同学干脆直接问我:

  林凤,你的文化课成绩这么棒,你干嘛不读高中?这是我最听不得的一句话。只要有同学问起,我必是热泪盈眶,久而久之,老师、同学都知道我心中有一处暗伤,触碰不得。只要不提起这个话题,我仍然是一个阳光少女,在学好专业课的基础上,我报了写作函授,虽然不像中考前那么刻苦,但我仍不想浪费光阴。

  我快乐而充实地享受着我的读书时光,不想把自己笼罩在自哀自怜的阴影里。对于父母,我慢慢地有所理解,尤其是父亲带我赶集之后,我对父爱的理解已非从前。后来发生的事,则让我对父爱有了更深的理解。

  那是期末考试即将结束时,我突然接到母校语文老师的来信,告诉我一个令我欲哭无泪的消息:我再一次被举报了。这次直接报到地区教育局。我就读的师范归地区教育局管辖。起因是母校的一位老师,因工作上的问题,与校长发生矛盾,怀恨在心,想拿我复读一事对校长进行报复。我只是一个牺牲品而已。我真的无语!我怀疑我是不是在上帝打盹的时候降生的,咋这么不受他老人家待见呢?为什么总是磕磕绊绊,跌跌撞撞的?我思绪一片混乱。草草地答完最后一门试卷,提前半个小时离开了考场,我要去面见学校的领导。

  来到学校办公楼,正欲敲开孔书记办公室的门,发现门没关严,里面传来我熟悉的声音:

  孔书记,事情的前因后果就是这样,如果孩子不是生在这么个穷家,摊上我这么个没用的爹,孩子会有个更好的前程的,都是我误了孩子啊,求求你们,给她个机会,这孩子已经经不起折腾了啊。这分明是父亲的声音,他怎么会在书记的办公室里?

  老哥,你不要自责,都是条件所逼,我能理解,林凤是个很优秀的学生,我相信她将来也一定是一个优秀的好老师,你尽管放心好了。

  爹、孔书记!我的眼泪不争气地涌出来。我推门而入。父亲和孔书记在沙发上相对而坐。父亲黑瘦的脸庞满是疲惫。

  你在门外听到我们的谈话了?孔书记满面笑容的问我。他人虽长得魁梧,却生得慈眉善目。

  我用力地点了点头。

  那我也不多说了,我知道你也一定是为这事来的,你安心回去休假,假期后按时返校,一切问题有学校为你作主。

  谢谢孔书记!

  别只谢我,你要感谢你的父亲。一百四十公里路,他从早晨三点出发,骑车走了个九多小时呀!

  爹,你的腿不好,要来你也坐车来呀。

  没事,累了就歇会儿,权当出来旅游了。父亲笑笑站起身,对孔书记说:

  既然孩子的事有谱了,我这就回去,不打扰你了。

  老哥这就走?这怎么可以,你在这休息一晚,明天和林凤一起走吧。

  是啊,爹。

  不用,我已经来了一个多小时了,歇过来了,家里还有事呢。我现在回去,越走越凉快。

  可到家要半夜呢!我心有不忍。

  我个大老爷们,半夜怕啥?这样明天不误工。没事,累了就歇歇。父亲边说边向外走。

  那也要吃点饭再走啊,老哥。

  我路上吃过了,提包里还有剩的哩。父亲不顾孔书记和我的劝说,骑着那辆破旧的大金鹿自行车再次上路、、、、、、

  望着父亲远去的背影,我心中感慨万端。此时方能深深理解父爱如山的真正含义。我曾认为我是一个父爱缺失的孩子,可如今,我分明感受到我是一个被父爱紧紧包围的幸运儿。初校长、张老师、教委主任、孔书记等等,他们不是父亲,胜似父亲,在我成长的岁月,如山的父爱一直伴随我的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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