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豆情缘 筑梦情缘

时间:2020-03-19 10:23:24 手机站 来源:网友投稿

  土豆即洋芋,故乡人乃至不少故乡以外的人都称其为洋芋,喊得亲切,喊得自然,就像喊着自己孩子的乳名。洋芋,在三大坨(包谷、洋芋、红苕)中占据重要位置,一直以来都是城口人民的主粮之一。在城口这个山高路远、沟壑纵横的大山深处,特别是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发挥着拯救饥荒的重要功能。在我的记忆深处,故乡以及故乡以外的山乡田地里,满山遍野都栽种着洋芋。广大辛勤农人一生的日子,大部分时间都耗在洋芋的栽种、培育生长及收获上,如此年复一年,循环如是。

  一

  农村的冬季,显得格外萧条与漫长,收获过庄稼的土地显得格外苍老,那是整地以及栽种洋芋的季节。我家的土地都在山上,而且都在房屋下面的山上,从上往下看去,没有遮拦的土地显得格外陡峭。这些地是不能用牛耕的,如果用牛,长庄稼的泥土可能三五年便会下滑流失不少。包产下户后,土地是山上农人的命根。因此,挖洋芋地全部得采用人工,从一片土地的最下方开始,从右向左开挖,再从左向右挖回来,这样来回往复,就像时光经过无数次轮回,最终回到原点一样。

  挖地的工具是羊角锄,之所以这样称呼这种挖地工具,是因为它有两只细长的像羊角一样的铁齿,智慧的农人将其固定在一根光溜溜的稍弯的木棒一端。挖地时,双脚一前一后站稳,双手一前一后握紧锄把,使劲一锄挖下去,两只羊角便深深地陷进土里,再将锄把向上使劲一拗,结实的土块便乖乖地松软下来,如果拗下一大块泥土,便要将羊角锄翻转过来举起,用锄头使劲将土块敲碎才对。就这样,大多家庭都是从天亮挖到天黑,从东山挖到西山,从十月挖到冬月挖到腊月,几十亩土地才全部被挖得松松的。

  挖地是有讲究的,不仅仅是将结实的土地挖得松软,边挖得边将周围的干草收拢来,按进翼口前形成的土坎下,挖下一培土将其埋下,这些东西在土里腐烂后会变成洋芋的肥料。同时,斩草除根还是这时的重要任务,得将不少草根挑拣出来,特别是蒿草、石灰草、狗牙菜等生命力繁殖力特强的草类,这些东西如果不挑拣干净,来年春天就难以清除,而且还大量争抢洋芋等庄稼的养分,这让农人深恶痛绝。挖地时不仅要清除这些害群之马,而且还可捡到上年洋芋中的漏网之鱼,这些洋芋长时间在土里埋着,不少都成了母子洋芋,这东西浑身裂口,相貌极为丑陋,不少还长出新芽和根须。但这些洋芋不论大小,都会被捡拾起来,如果遇见裂口极深母子洋芋,可以用刀削掉粗皮,噗嗤噗嗤地生吃几口,甜丝丝水汪汪的沁入心脾,其余的均背回家淘洗干净后煮熟喂给圈里的肥猪。

  夕阳西下,挖累的农人将锄头横在翼口,从衣兜里掏出旱烟裹起来,塞进烟锅,咔嚓咔嚓打着煤油火机,吧嗒吧嗒边点边吸,再从身旁端起漆黑的茶盅,凑到嘴边使劲喝上一口,啊地叹一口长气,望着眼前大片酥松干净湿润的土地,洋溢着一脸幸福的微笑。

  漫长挖地的日子过去了,农人可得抓紧栽种洋芋,如果赶在新年前完成,春节期间便可丢心乐意玩耍几天。我对栽种洋芋有种复杂的心绪。这个季节正好赶在寒假期间,逃脱了整地但逃不脱洋芋的栽种。

  栽种洋芋是一个阵线很长的艰辛历程,必须进行流水作业。一家人往往全家动员,还得请来左邻右舍的劳力,分工协作才能高效有序栽种。在整过的松软土地里,第一步得先至上而下用板锄打好窝子。在陡峭的坡地上打窝子是一项技术活,一个接一个的土窝必须从上到下一条直线,窝距和行距需一致。能干这活的人不多,如果师傅没选好,一天下来可栽不下多少洋芋,这就窝工了。我后来发现了这个奥秘,只要眼睛盯着前面三个土窝即可,只要三个永远在一条直线上,这行窝子打下去就永远不会弯,也因此在后来成为打窝子的一把好手。第二步是在窝子里面丢进三块洋芋,这洋芋是被顺着一剖两开的,这首先成了我的活路,小孩子手脚灵活。一个装满种洋芋的挎篮斜挎在肩上,像个不倒翁摇摇晃晃地双手齐动,不偏不倚稳稳扔进土窝里,一路追着前面打窝子的师傅,他后来被我追得手忙脚乱。

  我的身后是一群妇人,把力气大的男人们背来的肥料分成一块一块的扔进我丢进种洋芋的土窝里。这些肥料是人们及猪们的劳动成果。农闲时,人们到地里除草、到坡上割草以及一年一度的那些玉米秆,都被统统背回家扔进猪圈,猪们哪里吃得完这些,在猪圈里践踏后一层一层被埋进大量的粪便中,经过大半年的腐烂发酵,再从猪圈里挖起来,背进地里作为栽种洋芋的肥料。家乡的洋芋都是在这样的农家肥中生长出来的,绝对的纯天然无污染。这些妇人嘻嘻哈哈,追赶着我和前面打窝子的人。妇人的身后是几把薅锄,唰唰唰地沿着同一方向掏起松软的泥土,盖在一行行的猪粪上。

  几千斤种洋芋,就这样被我一块一块地扔进土窝里,被那些臭气熏天的猪粪和松软的泥土盖住,大片大片的坡地上,那一行行整整齐齐的土培自上而下,显得格外丰实饱满,这是大家齐心协力种着的一行行希望。看着大家露着憨笑闪着汗水的脸颊,都洋溢着很久都没看见过的幸福。

  二

  春天在焦急的农人心里,感觉来得特别晚。洋芋的嫩芽慢吞吞地从土里钻出来,一天比一天肥胖,嫩嫩的,绿绿的,一窝一窝地自上而下连接起来,站得整整齐齐,煞是好看。

  洋芋在土里生长以及长出洋芋的日子似乎与我没有多大关系,也没有时间打理为它们除草以及施肥,这是大人们的事情,只是在上学放学的路上看它们一天天长高、开花,等到洋芋之间的玉米发芽、扬花、出须之时,暑假也随即到来,这已是洋芋收获的季节了。

  我看见过在平坦的田里挖洋芋的情景,一个人只管沿着行子把洋芋从土里挖出来,一个人跟在后面把洋芋捡进撮箕,分工明确,也不担心洋芋会滚下山崖。在坡地上挖洋芋远没这么简单,绝对也称得上是技术活。挖洋芋用的工具依然是那把羊角锄,锄头挖下去的位置不能盲目,否则羊角齿会从洋芋身上穿堂而过,挖在洋芋身上就像挖在心上一样钻心的痛。必须从洋芋梗子上方轻轻挖下,慢慢抬起锄把,雪白浑圆的洋芋便会露出笑脸,这时必须腾出一只手蒙住松软的泥土,不论大小都得眼疾手快地一个一个从土里刨出来捡起来,扔进面前靠在玉米秆上的撮箕里。如果抬起锄把的力气过大抬得高了,土里个头稍大的洋芋便会潇潇洒洒地在眼皮下,大摇大摆向坡下滚去,你即使瞪大眼睛也追不回来。

  夏天的太阳显得火辣,总喜欢火上浇油,看见大片坡地里玉米林中的洋芋等待收获,我心里格外不是滋味。我力气小,但是手脚快,挖洋芋的速度不比大人慢,但等到撮箕要满的时候,在被我挖松的土地里,端不动这几十斤沉重的装满洋芋的撮箕。一次,我脚下一滑,一撮箕洋芋全部洋洋洒洒滚落山坡,洋芋们眨巴着一双双调皮的眼睛,丝毫不考虑我无奈痛苦的心情。这个困难是可以分化克服的,但是有一个困难永远无法克服。茂盛的玉米向左右伸开宽大而长长的叶子,边沿生着锋利的锯齿,才从学校出来的孩童在这样的玉米林中穿梭,稚嫩的双臂横七竖八地被割下许多口子,渗出点点鲜红的血珠。头顶火辣的骄阳,汗腺里的水珠冒出来,从手臂上的血口上滑落,一股股又痒又麻又痛的感觉强烈地从每一个细胞中渗透出来,我记得最清楚的感觉是咬紧牙关,实在按耐不住时就抓一把泥土在手臂上一搓,便又埋头挥动沉重的锄头。

  想当初,挖地时从东山挖到西山,栽种时又从西山栽回东山,那些笨重的家伙,一个一个从山上背到山下,现在却一个一个从地里挖起来,再从山下背回山上,这个轮回,如果风调雨顺,一份付出会换取十倍的收获。将挖出的洋芋背回家大多是男人们的事情,我后来也曾加入背洋芋的队伍,虽然笨重但可逃脱被玉米叶切割手臂及双腿后奇痒无比的痛楚,乘机回家喝一口水或者偷吃一个青涩的苹果,还可听到男人们讲的晕段子或者开的晕玩笑,虽然我不懂,但听见他们哈哈的爽朗笑声,背上的花篮背篼似乎变得没有了那么沉重。

  广种薄收是家乡人民在经历无数饥饿日子后形成的统一共识,在我记忆深处,不管是否风调雨顺,收回的洋芋少则一万多斤,多则达到三万多斤,这些洋芋不管大小,都是一个一个捡起来的。家家户户堂屋里甚至阶沿下都如山堆积着洋芋,下雨天就是处理它们的时候。最大的选出来堆在里屋一角,不大不小的选出来堆在另一角,再把个头匀净,眼睛(洋芋身上发芽的位置)多的选出来作为来年的种子,在楼上的竹笆折上均匀铺开,最小的就堆在堂屋,这些是喂肥猪的饲料。

  漫长的暑假,就这样悄无声息地从挖洋芋、背洋芋以及数洋芋的指缝间沉重地溜走。

  三

  我家的土地都在阳坡,日照时间长,土质好,大多是沙地,坡地沥水,生长的洋芋粉质丰富,即使是在粮食青黄不接的月份,不待洋芋成熟就从地里挖些回来煮食,也是粉粉的,丝毫没有涩麻的味道。

  最受青睐的品种是朱砂洋芋,这种洋芋浑身红皮,个头长长的,刮开表皮,里面一直红到心里,刨皮洗净后在铁罐里煮熟,这洋芋便会自然松松散散瘫软开来,又好吃又好看。还有一种称为棒棒儿洋芋,这家伙长长的个头,浑身暗红,但是品质稍硬。这两种洋芋粉质都重,但不够高产。最高产的还是最普遍的十年白洋芋。

  家家户户这么多洋芋,除了一部分被选种,一部分被留着猪饲料之外,还有大量的洋芋留着人们作为粮食,但远远吃不完这么多。在往后的日子,会在这些洋芋身上做大文章。第一要做的是制作洋芋粉。几户人家商量好了,都腾出家里可盛水的大小容器,不管是木制的还是塑料的,统统搬到水井前的一方平地,如果是木制的还得泡水止漏。待每家背来几百上千斤洋芋淘洗干净后,请来的师傅早已架好机器,一个人专门往粉粹机的斗里喂送洋芋,一个人使劲摇动机器把手,呼呼地转动,一会儿,机器斗里的洋芋磨碎后流进盆中。这边早已架好木架,一副摇肩套好纱布,一个人将磨碎的洋芋倒进去,把一盆盆凉水冲进摇肩,一个人上下左右摇动着,旋转着,一股股粉白的涓涓水流,从纱布里透出来,流进下面的木盆,另一个人将这些浸满粉质的凉水转移到旁边大大小小的盆中。待所有容器都装满之后,前面先装满的水缸就沉淀得差不多了,几个大力士一声吆喝,以最快的速度将缸里的清水倒掉,这缸里又可以装从摇肩里流出的粉水了。

  傍晚时分,将每口缸里的洋芋粉用一点水摇匀后转移至一口缸里,重新装满清水,待到第二天清晨,倾尽缸里的水,一大缸白花花的洋芋粉躺在缸底,倒影出旁边的青山,还有起粉人结实的笑容。鸟鸣声声,那个跳着粉担的男人,吹着口哨摇摇晃晃踏上了回家的路。

  这是丰收的时节,最不能少也最普通的是吃上一顿洋芋大餐。煮上一铁罐干洋芋,煎上一盘洋芋粉粑粑,炒上一盘洋芋丝或者洋芋片,烧上一碗洋芋丝、洋芋片或洋芋皮(泥)汤,这简直就是一顿绝美的饭菜了。如能在干洋芋里添加一些猪油和盐巴煮成油洋芋,或者和着一些大米煮成洋芋饭,和着腊肉炒上粉粑粑,和着青辣椒炒上洋芋丝,和着腊肉炖上洋芋果,或者用烧辣椒和着核桃或者洋葱舂烂,这些绿色食品恐怕也只有山里的这些农人才能享用得到!

  洋芋远不止这些做法和吃法。辛勤智慧的农人得抓紧初秋依然火热的太阳,赶制一些必备的菜肴,我家也不例外,甚至家乡不少家庭都到母亲这儿来学习如何制作洋芋果儿、干洋芋丝洋芋片。每天晚上,大人坐在昏暗的煤油灯下,刮着淘洗干净的洋芋,刮了一盆又一盆,刮完后又将这些去皮的洋芋切成片,切成丝。夜深了,我还听见母亲在菜板上切洋芋发出急促而节奏的声响。第二天清晨,将晚上切的洋芋片洋芋丝在大锅里的开水中稍煮一下,这必须注意火候,时间煮长了会熟,晒干后再煮时会泥,时间不够,晒干后再煮便会老是煮不熟。

  洋芋同我有着深厚的感情,不仅是每年栽种和收获这两个极为关键的环节都全程参与,还曾伴着我求学生涯的全部历程。每天晚上,我都会煮熟一小罐洋芋,第二天清早,将这些洋芋和了猪油炒得粘粘的,煎得黄黄的,吃饱了去上学,待放学回家时还不感觉饿。那时的成绩,都距离一根筷子串两个洋芋差不了多少。曾记得,不知从什么地方找回过一个破铁皮手电壳,将它敲成一张铁皮,用一颗大铁钉一个挨一个地钉穿,把洋芋在这上面磨烂后,用锅煎成饼,切成块和腊肉炒了,那味道,简直是绝美的佳肴。

  今天,无论在乡下还是在城里,还在大大小小的市场上,都能看到洋芋的身影,都能买到大家想吃的洋芋。不管是在大大小小的汤锅店还是农家乐的餐桌上,还是在大街小巷的早餐店里,都能点到油炸洋芋这道奇特的小吃,均会配着舂烂的火烧辣椒,这原是城口人百吃不厌的家常饭,现在可以称得上是城里人百吃不厌的家常菜。在格格儿面里,店主都会先铺上一层洋芋,再铺上羊肉、排骨或者肥肠,倒在煮好的面条上面,那蒸腾的清香扑鼻而来,真会让人垂涎欲滴。还有一种奇特的吃法是将洋芋粉和着鸡蛋搅拌均匀,在滚烫的锅里制成蛋皮,这东西可以像面条一样煮着当早餐,也可用它包裹着剁烂的瘦肉蒸熟,切成蛋卷,拌上作料后更是一道备受青睐的美味。

  洋芋,亦即土豆,今天依然在故乡发展的艰辛历程中发挥着最原始最淳朴的功能,作为一种最特别也最普通的粮食作物在故乡历史乃至人类历史上一直发挥着重要功能。我想,这种功能一直会伴随着故乡物质文明的提升,乃至精神文明的升华。   赞                          (散文编辑:滴墨成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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