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斯年,爱恨情仇

时间:2023-05-24 21:00:08 手机站 来源:网友投稿

民国,有“蒋宋孔陈”四大家族;然有一介布衣,可与蒋“平起平坐”;如椽巨笔,先后把孔、宋赶下行政院长大位;主持学术、唯才是举,不徇私情;抗战胜利代理北大,辞退日伪时期数十位教员,言称这些人若不受谴责,就对不起跋山涉水到大后方传承学术的师生!这位顶天立地的大丈夫,就是我们的傅斯年先生。

“天上星河转,人间帘幕垂。凉生枕簟泪痕滋。起解罗衣、聊问夜何其?翠贴莲蓬小,金销藕叶希。旧时天气旧时衣。只有情怀、不似旧家时。”这阙词名唤《南歌子》,乃是易安居士李清照南渡后所作。凉夜怀旧,一番女儿家情丝百转千回,跃然纸上。易安词本色当行,笔法极尽曲直,其无尽心事因悠悠尘世而生,但落落尘世叉顾得上谁的爱恨情愁。莫说是一弱女子的哀叹,即使枭雄英豪,百年之后,又有谁人记得。

台湾,1949年,麦克阿瑟专机抵达。国民党在退守台湾之际,极度需求与美国的庇护,蒋介石亲率五院院长、三军司令迎接这位“太上皇”。贵宾室内,鸦雀无声,蒋介石与麦克阿瑟分宾主落座,各方政要在其后垂首而立。此时只有一个人,口叼烟斗、翘腿而坐,潇洒自若间,流露的是顾盼自雄之气。他就是“天下英雄独使君”(陈寅恪语)的傅斯年先生。

爱在国难当头日

山东聊城“状元及第”的傅氏家风,六年北京大学的刻苦攻读,七年海外留学的丰富经验,傅斯年先生的学术庞博,常人只能望洋兴叹。在北京大学求学时,他曾是国学大师黄侃,意图传授衣钵的学术托命人;在西南联大演讲时,为批判汪精卫的变态心理,熟练运用的是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在与人论学时,他的医学基础数学理论,令专业教授惊叹钦佩;后来成为大家的弟子们回忆,他随身携带、枕边摆放的书目内容,不是厚厚的地质学,就是艰深的《资本论》;可又怎能想到他初到德国时,悉心钻研的还是量子力学和相对论。

傅斯年先生如此广博而精湛的学养,使得胡适先生也要由衷赞叹他为,“人间一个最稀有的天才”,兼有“最细密的绣花针工夫”和“最大胆的大刀阔斧本领”;最能“做学问”,又最能“办事”,还“最有组织才干”,其是胡适先生眼中天生的领袖人物。然而北大治学之时,他已然领袖群伦;却定要在外国求学。啃着面包省钱购书;更以全副精力用以读书,乃至与陈寅恪被比作宁国府前的一对石狮子……

这到底是胸中何等志愿,能支撑得起傅斯年先生,十年如一日的苦读不辍。耐得住寂寞,守得住贫寒,花花世界,与己无关,难道他已脱离人间哀乐?可在抗战胜利之时,天命之年的傅斯年先生,却“欣喜若狂,冲出寓所,飞奔上街,手舞足蹈,见人便搂抱,狂呼大叫,直到声嘶力竭”。原来身担盛名的傅斯年先生,却不失一颗赤子之心。国难当头,尽心向学;乾坤有失,忠魂作补。勤学苦读,只为爱得深沉;十年一日,愿成国士无双。

恨也痴痴文化身

傅斯年先生再次踏入故土,即受聘于中山大学,随后开始的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所工作,使其大展才华。在任所长的二十三年中,傅斯年先生为历史学、语言学、考古学、人类学培育了大量专业人才;有计划、有组织地开启殷墟前后十五次的发掘,将中国考古学与殷商断代研究推向新的高峰;同时还为史语所争取到明清大库档案加以整理,官方修史讳忌颇多,私人揣测往往失真,这大量的大库档案使得明清史研究有突破进展。

在傅氏之后曾担任史语所所长的屈万里先生,回忆傅斯年先生的学养,称他能够背诵大量典籍,其中“群经固不必说”,《史记》《汉书》等正史外的《国语》《国策》,先秦诸子乃至三都两京的汉赋,历代名家诗文和掌故,都一一化入胸中。傅斯年先生进而以个人学识的非凡识见,引领整个学科空前进步,可谓堂堂正正的文化之人。

“敢将私谊哭斯人,文化神州丧一身”。1927年,王国维先生沉湖。陈寅恪先生有言,“凡一种文化值衰落之时,为此文化所化之人,必感痛苦。其表现此文化之程量愈宏,则其受之痛苦亦愈深”。傅斯年先生身逢乱世,半生治学,于中国文化之精华,学之甚深;于中国文化之衰落,感之至深。游历西方学术世界,他深刻印证到其文化特色与长处。回到中国之后。他强调史料运用,注意运用其他学科的观点方法,源于他心中对国故文化衰落之恨。先生所欲正是要在西方学科的检验下,构建中华文化的合理存在。

情深悠悠无限意

在英国、德国受到世界学术前沿洗练的傅斯年先生,清楚地知道中国文化欲图走向世界的关键所在。如果说留美博士胡适先生归国,为中国认知自身带来了新的方法;那么傅斯年先生毕生努力,即在于将中华文化之真谛,以西方学术体系进行表述,让世界实在地看到东方之美。正是这种志向。让他平生所学不会囿于传统经史;也正是此种胸怀。使他平生精力不离于国故往史。回想那位刚刚进入北京大学的山东少年,身承孔孟遗教,远祖系清朝第一位状元;流淌豪杰血气,生长在梁山英雄尚武扬威的地方;意气自雄而顾盼英发。

然而从少年结识胡适先生开始,傅斯年平生即待以师礼、持节甚恭。若论旧学功底。傅斯年先生又尚在胡适之上,可知贯穿傅斯年生命始终的,是植根传统重道尊师的士人情怀。“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为文化学术耗尽心力的傅斯年先生。曾对妻子余大彩说,“你嫁给我这个穷书生,十余年来,没有过几天舒服的日子,而我死后,竟无半文钱留给你们母子,我对不起“你们”只是夫妻间近似闲谈的一语,没想到竟成了天人永隔的遗言。第二天1950年12月20日,傅斯年先生与世长辞。

在19日的深夜,窗外寒风阵阵,室内炭火已尽,而透骨的寒冷袭来,对坐相望的傅斯年夫妇轻轻地以话语互相安慰。学术上的巨人,却不是体贴妻子的好丈夫,教育儿子的好父亲。旷世无两的大才与惠及后世的成就,无法冲淡他对妻儿的歉疚。这句无心的真心告白,也只能化作余大彩女士脸上的两行清泪。母子的沉痛至亲的离去,同时学坛政界五千人为先生致祭。追恩先生行谊,警策文化大义,同为神州惜大儒!

愁待江山后来人

如今海峡两岸,大江南北,受教于傅斯年先生的门人高棣,多数亦不在人世;然而史学界的中坚力量,傅斯年先生的再传弟子却不在少数。先生“史学便是史料学”的名言依然在耳,“矫者不过其正弗能直”,对于熟读经史、西学扎实的他来说,提出如此响亮的“学术口号”,是为寄望学界不要闭门造车。以历史资料、重要史实来证明观念由来、国故源流,即使在西方语境下。同样可以认知、欣赏东方价值的珍贵。先生的离去也过了一个甲子,中华史学在几代人的奉献之下,规模与百年前自然不可同日而语。但是再次回望傅斯年先生以生命、心血奠基的中国历史学,在生之人,扪心自问、是否心安?

子曰:德不孤,必有邻。向以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为信仰的陈寅恪先生,晚年目盲、寓居广州,依然撰著新作,彰显士人气节、印证文化真意;为中华文化存薪火的钱宾四先生,在香港创立新亚书院,一生为中国文化正名,为中国历史挺立自身价值;牟宗三先生租住港台。穷晚年数十年之功力治学,意在今日纵使以西方哲学的角度来审视。中华文明依然高高在上。犹如傅斯年先生的凌云壮志,“我们要科学的东方学之正统在中国”,老一辈大家学者的共同心愿。更是寄望下一代能够发心立志、刻苦向学。若我们不忘于前辈先生之辛劳与成就。感动于往圣先贤之风神与生命,必要使学术授受精神永在,文化脊梁有所托命,而“吾道不孤”!

著名历史学家何兹全先生,就是傅斯年先生的亲传弟子。何先生在为岳南先生《陈寅恪与傅斯年》一书作序时,写下傅斯年先生的文章,“都是有原创性和突破性的大手笔与天才之作”,“大家对傅先生的学问没有不适满心尊敬、佩服和崇拜的”。如今大师虽然远去,而大师的音容笑貌,在弟子们的记忆中依旧栩栩如生;大师们的学术精神,必将“共三光而永光”;只是大师们的身影,后生小子再难一睹。这种遗憾,今生今世,也难弥补,可谓“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又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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