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之上

时间:2023-05-23 09:15:19 手机站 来源:网友投稿

黄佩华 壮族,桂西北西林县人,现在广西民族大学供职。文学创作一级,广西“八桂学者”文学岗团队成员。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广西作家协会副主席。主要作品有长篇小说《生生长流》《公务员》《杀牛坪》,小说集《南方女族》《远风俗》及广西当代作家丛书《黄佩华卷》,长篇传记《瓦氏夫人》,长篇民族文化散文《壮族》《彝风异俗》,电视剧《公务员》《美人窝》编剧等。作品曾获第一届广西独秀文学奖,第二届、第四届、第五届壮族文学奖,第三届、第四届广西少数民族文学花山奖,第四届、第五届广西壮族自治区政府文艺创作铜鼓奖;获全国第四届、第七届少数民族文学骏马奖。

第一章

傍晚时分,一束贼亮阳光突然从长蛇岭山顶的树梢上破云而出,斜斜地投射在暮春的北城大码头上,在河口处闪烁成一片耀眼的金光。龙尚文的眼睛被刺痛了,溢出两粒泪花。他赶紧用左手在脑门上搭起凉棚,使劲地眨巴一双老眼往西看去。只见长蛇岭上空的天际上乌云翻腾,云象奇形怪状,从云中射出的强光像一把利剑,刺向北城的一隅,指向码头,点在右江与澄碧河交汇处的鹅潭上。

“哎,哎,老太婆,老太婆。快出来看呐!”

龙尚文惊惶地朝厨房连叫了几声,老伴应声而出。她嘴上嘟哝着,朝他手指的江对岸看去。她只看到河中鹅潭上飘荡一只小艇,便自言自语说:“你个死鬼,我还以为是什么怪物呢,是我们家老二回来了嘛。”

“你、你往长蛇岭那边看吧。”龙尚文有气无力地说,用左手背使劲地揩了一下泪眼,“你眼瞎了吧?我都很久没见到这种天象了。够凶啊!”

女人再次仰头朝西边瞄去,不满地说:“我看你是老眼昏花了吧,我什么都没看见。”

龙尚文狠狠地朝地上啐了一口,还想说句什么,女人却已撇下他转回厨房去了。

或许是受了惊吓和强光的照射,龙尚文的双眼很快就变得更加浑浊了,眼窝里又陆续渗出了湿稠的泪水。他把挂在脖颈上的湿毛巾扯下来,叠成两折,轻轻地在两边眼眶上揉搓了一阵,把两只眼睛都弄舒服了,才又眨巴几下眼,顿时觉得视野里明晰了许多。待他再将目光朝西边看去时,刚才从长蛇岭上空射下来的阳光已经消失,除了阴沉厚重的乌云和黑魆魆的山影,什么都没有了。只不过说几句话的工夫,那把阳光剑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难道是传说中的鬼剑吗?

老辈人说,鬼剑插鹅潭,天煞星下凡。他心里嘀咕一句,心头忽然沉重了起来。

每天傍晚的这个时候,龙尚文都坐在自己家的院子里,朝西边的长蛇岭和后龙山观望。在两扇大山脚下,一座不大的城市沿江而栖,这就是孩子们工作的北城。

他屁股下面的老藤椅已经坐穿了好几茬,但他又找来藤蔓,动手把它修补如新。他喜欢坐在藤椅上的感觉,就像坐在山林里的藤蔓上,自在而逍遥。老藤椅跟前搁置的老树根,是大儿子龙海洋的作品。前些年,儿子龙海洋和龙鲲鹏从洪水中打捞到这蔸大椿树根,经龙海洋一刀一斧地精心雕琢,最终打磨成了一尊别致的茶几,一头放置茶具,一头搁些读物。他把老藤椅和老树根安放在厨房旁边的楠竹下,竹子如一把巨伞,遮住每天多半时光的阴凉。

龙尚文实在太喜欢这个地方了,除了床铺之外,这里便是他每天呆得最多的场所。这地方坐东朝西,每天傍晚,他都半躺着朝江对面的大码头张望。虽说视野里一片混沌,但他知道,他的一双儿子多半会在这个时段从那个地方下到澄碧河口,踏上小艇,划过鹅潭,朝家这边划过来。

就在龙尚文心情极度空落之时,卧在他身边的母狗花花突然蹿了起来,迈开细碎的步子,摇头摆尾朝院子靠近江边的小码头奔去。不一会儿,龙鲲鹏的头颅正一点一点地出现在父亲的视野里。

“爸,好像要下雨了。进屋去吧。”龙鲲鹏刚走上院门就大声喊道。

“老二,你刚才看见什么了吗?”龙尚文惊魂未定地说。

“没看见。”龙鲲鹏并未觉察到父亲的异样。

“老大呢?”龙尚文双手往两边扶手用力慢慢撑起,从藤椅上坐了起来,语无伦次地说:“他……他今晚回来吗?”

龙鲲鹏没搭腔,面无表情地从包里掏出一叠报纸往父亲手里一塞,径直钻进厨房。花花也嗨嗨地吊出长舌头跟在他身后进了厨房。“妈,今晚把那条大辣椒鱼蒸了吧。”

“蒸什么,你爸说,要等你哥你嫂回来才蒸哩。”母亲说。

龙鲲鹏诡笑说:“妈,原来你们是想我嫂子哩。他们啊,恐怕一时半时还回不来呢。”

“哎哟哟,我的血压好像又高了,头脑昏沉沉的,耳朵还哇哇叫呢。”龙尚文忽然可怜兮兮地说,“老二,快打电话给你嫂,叫她把陆医生带回来,帮我量一次血压啊。”

“爸,我嫂她都不搭理我哥了。她哪里还听我的话呢。”

“老大搞什么鬼哟,连个女人都哄不住,还当所长呢!”龙尚文忿忿地说。

“爸,老实跟你说吧,他们两个这次矛盾大了,可能要拜拜了。”龙鲲鹏说。

“什么叫拜拜?”龙尚文警惕地问。

“就是两个人分手再见呗。通俗点说,叫离婚。”

“老二,你乱吠什么?”母亲忽然冲出厨房门口,“你刚才说什么?你哥他……”

龙鲲鹏觉得说漏了嘴,赶忙转过来安慰说:“妈,我可没有乱说。不过,其实我也是听说的,你们还是亲自问我哥吧。妈,你快点做菜吧,啊。”

“离婚?我不准他们离。哪个敢离给我看看。”龙尚文装腔作势地说。

龙鲲鹏没再搭理父母,干脆坐到一边,打开笔记本敲打起来。

“老二,你整天写文章吹捧这个杨老板,我怕你是吃人家嘴软的吧?”龙尚文边用放大镜看报纸,边似问非问地嘟哝说。龙鲲鹏听惯了父亲的这种自言自语,便没有搭腔。

“你看看,这是什么世道,连市里的头头都傍大款了,捧有钱人的卵脬了。真不像话!”龙尚文肚子里的忿懑变成了从喉咙里滚出的一口浓痰,狠狠地啐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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