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正好是母亲的六十大寿，我携儿带夫并电邀嫁在附近的大姐四妹回家给老母亲祝寿。
母亲共生有五个女儿，这在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的农村，是很让人瞧不起的！记得村中有一户人家，与母亲相反，生了五个男孩，她走起路来别说多雄头了！每次路遇母亲，必然嘲笑一番。1979年村里分田地到户，恰巧她的一块菜地在我家门口，我家也有一块菜地在她家附近。她立即雄赳赳地跑来跟母亲说要换地，母亲没有答应，因为我们的菜地正好临近大路，而她家的菜地却是个季节性水塘，每年四五月份长洪水，农作物都被淹在水中。 她见母亲不答应，立刻破口大骂：有什么本事？只会生一窝‘妹仔’，留那么好的地将来给哪个？将来嫁完了，守尸的人也没有！母亲气得大哭，边哭边回敬她：我的女儿又不吃你家的饭长大，关你什么事！没有人守尸，也不把地给你！ 可是善良的母亲哪里是她的对手？对方是村里赫赫有名的女大炮，每天都拿着母亲只会生女儿的事实轰骂一番，不到半个月，母亲乖乖地让出自家的菜地，换取了耳根的清静。 小时候我们五姐妹都非常好斗，每天吵嘴打架是常事，有时是我和姐姐打，有时姐姐和妹妹打家中吵吵闹闹，纷争不断，每次都以弱小的一方哭着到母亲那里告状才会休战。母亲每每看到此事，都很痛心，常常无奈地喝斥我们：姐妹间怎么打个不停呢？以后长大了，我把你们一个嫁到北边，一个嫁南边，一个嫁到东边，一个嫁到西边，只留一个守中间！一辈子都不得相见，看你们怎么打？母亲的话我们都听了千百遍、记得滚瓜烂熟了，常常在她刚讲一个嫁在北边时，我们就快速地抢着说：一个嫁南边，一个嫁东边一辈子不相见！这话使母亲举起要打我们的手就会悄然放下，转身黯然离去！打架的姐妹们相视而笑，吐吐舌头，又和好如初！ 我们都没有想到，母亲的话会一语成谶的。长大后的姐姐，因为要照顾父母，嫁在了本村，算是留在中间了，三妹远嫁广东、小妹嫁到玉林，一南一北；而我与四妹，虽然离家不是很远，但也应了母亲的话：一东一西。 各自成家的姐妹们要相聚一次谈何容易？十多年了，能整齐地回到家中，也只有一次！可是每次不论我们谁回家，母亲必定都会做她的拿手好菜：豆腐圆！这是常年在地里做农活的母亲唯一会做的菜肴，也是唯一让我们恋恋不舍的菜肴。 母亲做的豆腐圆馅永远是香气诱人的，我在工作之余也曾模仿过母亲的馅自己做，可是远没有母亲做的味道香醇。我不知道是不是我残存的思乡味道在作怪？抑或是我做的豆腐馅中根本就缺少了某种配料？ 趁着这次回来参加六十大寿，我决定再偷偷仔细地看一次母亲做豆腐圆馅的过程！ 母亲炒好花生，去皮，用舂把花生舂碎。这让我想起小的时候，我经常守在舂的旁边，当母亲用大力时，就会有花生仁从舂里蹦出来，我总是不顾危险，把手伸到舂下面抓起花生仁就吃。有时抽手不及时，被母亲快速放下的舂压伤手背，手就会瘀紫几天。每到此时，母亲总是无奈地停下脚，走过来从舂里抓出一把还未完全粉碎的花生仁，塞到我的手里，叫我走远点。我见目的已经达到，当然兴冲冲地跑出去跟姐妹们炫耀自己的战绩！ 姐妹们一看，哪个肯服气的？大家纷纷冲进厨房，不一会儿，人人手里都拿着一抓碎花生仁出来了，脸上笑咪咪的，只有我，手背是紫肿的，手里当然也是一把半碎的花生米！ 舂好花生仁后，母亲开始炒干虾子，压成碎末了。再跺半肥瘦的猪肉和木耳、香菇、葱花头，用碎油渣炒出香油后，把这些配料连同早已煮好的糯米饭一起炒熟，很快，香气四处漂溢，引得大姐和四妹纷纷跑进厨房，哈哈笑着，伸手就从锅里抓起炒好的豆腐圆馅送进嘴里。 母亲望着馋嘴的大姐和四妹，不满地说：都是当妈的人了，还和小时候一样！手也不洗就抢吃！也不照看孩子！姐妹们望着母亲，嘻嘻笑着，手不停歇，说：谁叫妈做的馅好吃呢？ 这次再也不用害怕偷吃豆腐馅而被打手背的大姐和四妹，终于两手油腻腻地走出了厨房。我和母亲坐下揉碎水豆腐，然后开始包豆腐圆。我不解地问母亲：我照她的方法做，为何就做不出这么香的豆腐圆馅呢？ 母亲还是一贯地摇头：怎么会做不好吃呢？我也是这样做而已呀！是你们小时候吃惯了！ 我不相信母亲的话，一再追问，年迈的母亲终于妥协，说：我只是往馅里面多加了沙姜！ 就只是多放了沙姜吗？可你为什么总舍不得告诉我们几姐妹呢？我觉得母亲真是不可思议，难道这种做吃的方法也是传儿不传女？ 母亲黯然神伤，叹了一口气，说：我以前不应该骂你们那句话！ 哪句话？我非常不解地问。 一个嫁到北边，一个嫁到南边你看你三妹和小妹，她们总不能回来！ 我一愕，继而泪水滴入手中的豆腐圆馅里，哦！母亲，可怜的母亲！原来诱人的豆腐圆馅里面，只是多了一份盼望远嫁的女儿回归的沙姜心，香久，味辛辣！ 赞 (散文编辑：江南风)推荐访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