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家边的那条河
2003年7月21日的黄昏，我的心情很平静。耳边的人们在聒噪中经历着光阴的消逝，而我的思绪，却回到了二十多年前的舅舅家边的那条河旁。 我喜欢到舅舅家去，因为舅舅家边有条河，而我家边没有。不仅舅舅家边有条河，我表哥家边也有一条，就连我那小表弟家边也有一条，因此我很恨自己，我为什么就没有生在一条河边呢？ 好在每到暑假的时候，我就能到舅舅家长住，直到上学时才回家。那时候我还小，大约七八岁的样子吧：刚刚中学毕业的舅舅也不大，大约十七八岁的样子。因为舅舅在家排行最小，所以十七八岁了还没算上生产队的正劳力，事儿也就不多，于是有空的时候，就带着我一起玩。 我喜欢舅舅，因为他很会游泳，而我不会。舅舅游泳的本事很高，尽管村子里还有好几个堂舅舅和不不知道什么关系的舅舅都很会游泳，但我始终觉得我的舅舅才是是最厉害的。每到黄昏的时候，我的那些舅舅们就开始在河里摸鱼。 舅舅们都下水了，我和小伙伴们就跟着在沙滩上跑，我们每个人手拿一个挂鱼的东西。这东西很简单，一根细线的一端穿上一根针，另一端系上一小节细树枝就万事大吉了。 我看着舅舅在水中游着，先深吸一口气，然后哗的一声潜入水中，头和身子都下去了，脚还在水面上打几个水花，然后就不见了。得过好一会儿，才能找到舅舅从一个意想不到的地方冒出了头，接着整个身子也出现在了水面上，手里还抓着一条扭着身子的鲫鱼。听见舅舅大声喊我，接着就把鱼扔上沙滩。我就手舞足蹈地跑向在沙滩上一蹦老高的鱼，艰难地把鱼抓在手上后，掰开鱼鳃，把针从鱼鳃穿进去，从鱼嘴穿出来，鱼就顺着线滑下去，细树枝刚好卡在鱼鳃上。我就笑着拧着鱼再去找不知道会从哪儿冒出头的舅舅。 我们就这样反反复复地摸的摸捡的捡，全然忘记了时间的流逝。现在回想起来，其实那是沙滩边的黄昏很美，因为那时不仅有金色的阳光，有清澈的河水，有在手中沉甸甸的鱼，而且有一大群大大小小热热闹闹蹦蹦跳跳的孩子在淳朴自然的时光中畅游。 多年后的一天，当我再次来到舅舅家时，无意中看见舅舅家边的那间老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什么火给烧了。我停下脚步若有所思地看着那些烧焦了的房梁，他们是那么冷静地在夕阳的光辉下默默等待着，等待着岁月的流逝和生命的终结。我不再想看也不再想想了，就迈开步子向前走去。当我走出了十几步时，就听见后面哗啦啦一阵响，等我回头时，那些烧焦的木头已经全部从房顶上滑落下来，静静地躺在金色的夕阳里。我看着他们，心想，如果我再晚点迈步，我的生命也将在夕阳中消逝。于是，我迈开步子，继续往前走着。 舅舅家边的那条河非常清澈，水浅的地方不用细心看，就能清晰地看见河里的小鱼在水中悠哉悠哉地游着。尽管河水是如此的清澈，我们却从来没有喝过河水，因为就在河堤的高岸边，有一眼不仅清澈而且清凉的泉水。 夏天很热，太阳十分毒辣，但勤劳的农民还得下田。因为人多地少，所以一年得种三季庄稼。一季小麦或油菜，两季水稻。收割了小麦之后插早稻，那时是公历四五月的样子，夏天插秧时田里的水还很冰凉。但收割早稻和插晚稻的时候，天气就很炎热了。因为这时候已经是公历的七月底了，而且有不载八一秧的说发，因为到了八月之后插的秧，就会会大大降低产量。我们就把这个时候叫做双抢，因为既要抢收，又要抢种，忙得不可开交。这正是一年中最炎热的时候，弯着腰站在水田里插秧，头顶上火辣辣的太阳烤着，让人头晕目眩。身下的水被太阳晒得发烫，蒸腾的热气一浪一浪地往人身上涌，汗水就像雨滴一样的往水里滴。老家有句俗话是形容劳作的辛苦的，说白汗流成黑汗，我觉得一点也不夸张。 而在这个时候，如果有一壶凉沁沁的泉水，那该是多么消暑解乏的精品啊，远远胜过了所谓的玉液琼浆。 每当这个时候，我的工作就是和小伙伴们一起到河边去接泉水。我们三五成群地，一手提着印着蓝色花纹的青瓷茶壶，一手捏着早已搞好的高粱叶子，来到泉水边。把高粱叶子插在泉眼，那清澈凉爽的泉水便顺着叶子流下来，我们就用青瓷茶壶接着。因为泉水流得很慢，所以我们就一边戏耍，一边一壶一壶地等待着清泉的流下。等每个人都接满了一壶后，我们就分头送到自己家人的身边。看着舅舅喝着泉水，我的心里也凉沁沁的，极其舒爽的那一种。 现在想起来，其实那是的清泉流淌是何等的美丽。有万里的晴空，有绵延的河提，有欢乐的孩童，有等待的亲人，清泉就在碧绿的叶沟里缓缓流淌，岁月就在辛劳和安宁中默默流逝。 多年后的一天，当我从冰箱里拿出清澈的有甚、冰凉有甚的矿泉水喝时，我忽然觉得好像不似当年的清泉那样，有一种淡淡的甘甜。 辛劳了一整天的人们总好用美美地洗个澡来解乏。那时舅舅们拖着满身是泥的身子回到家中后，先慢慢润几口酒，再海扒几碗饭，然后就三五成群地到河里去洗澡。这时我们这些孩子们就名正言顺地跟着一起到河里戏水。 还没走到河边，就听见孩子们在水中戏耍的叫喊声，大人们泡在河水中海聊时不时发出开怀的大笑声。于是我们加快了脚步，迫不及待地加入到了泡在河水力的人群中。 大人们说着那些我们孩子听不明白，也没工夫去听的话。我们在在河水里尽情地玩着属于我们的游戏。我们比赛在水里闭气，看谁能在水里呆的时间长。可是每次我都不如他们，恩恩他每次都能闭很长时间，所以每次我自以为闭了很长时间后，把头冒出水面时，却没有看见任何一个小伙伴的头。于是我既羡慕又怨恨，我羡慕恩恩他们的水性好，我怨恨自己为什么不生在一条河边呢。于是我就提出不玩这个了，咱们换别的玩儿。 因为我是小客人，所以他们常哄着我玩而，于是就换了玩法。这回玩扑水，看谁扑的水花既大又远。我们开始站得近，所以谁都能把水扑到对方的脸上，于是越站越远，越扑越带劲，不一会儿就扑得河水四溅，水花四开。但我还是不行，随着距离的拉远，他们扑的水不断溅到我脸上身上，尽管我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却越来越少地把水扑到他们脸上身上。于是我就又开始恨，恨自己为什么不是生在一条河边呢。恨完了也玩累了，就游到舅舅身边，舅舅就一边用毛巾给我擦澡，一边跟大人们聊天。 原来他们正在说着关于河上那座小桥的故事。恩恩他爸爸说了一个故事。很久很久以前，老天爷连续很多天地下着瓢泼大雨，于是这条河里就发了大水。大水泛滥成灾，庄稼都被淹了，小桥也被淹在了水里。有一天早上，一个老头儿起得很早，就到河边来看水，谁知道竟然在小桥上看见一条巨大的金色鲤鱼。那条鲤鱼横卧在小桥上，把整个小桥都占满了。老头心想，一定是神灵现身了，就喊来村子里所有的人，一起来烧香跪拜。几天后，那条巨大的金色鲤鱼翻身游走了，天也就放晴了，洪水也就消退了，人们又开始下田劳作，过着安乐祥和的日子。 这时舅舅说那是假的，恩恩他爸爸就马上反驳，还说这是他爷爷的爷爷的爷爷亲眼看见的，怎么会是假的呢？但我的另一个堂舅说谁说是你的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看见的，明明是我的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看见的嘛。于是他们就又围绕着究竟是谁的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看见的这个问题争执着，一直争到洗完了澡，一直争到回到了家。 多年以后的一个夏天，我再次来到舅舅家。黄昏的时候，舅舅陪我到河边洗澡。这时河面已经窄了很多，河水也没有以前那么清澈了，到河里洗澡的人也没有几个了，鱼倒是还有几条，不过任你水性再好，再想在河里摸鲤鱼鲫鱼，都是不大可能的了。 当只有我和舅舅在河里默默洗澡时，我抬头看那旷远的星空，我忽然想起当年我在河里洗澡时无意中看见的星空，那时的星空很美，现在的星空也很美，只是已经世易时移，物是人非了。 突然想起了那首尽人皆知的小诗，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赞 (散文编辑：滴墨成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