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庆发【发小庆连】

时间:2020-01-02 10:30:31 手机站 来源:网友投稿

  古人将从小玩到大的朋友,称做“总角之交”。我们现在叫做“穿开裆裤的朋友”,再通俗一点就是“尿尿和烂泥长大的”。还是北京人的称呼有意思,叫做“发小”。发小,既文雅,又近古义。

  庆连,就是我的一个发小。我们是一同搬进父母单位宿舍大院的邻居,那时我五岁,庆连六岁。尿尿和烂泥的事,我们自然没少做过。一九七六年夏天,唐山地震,全国防震。我们两家的防震棚就隔一道芦席墙,墙这边是我的床,墙那边是他的床。躺在各自的床上,再小声说话,都能听见,可我们还是觉得不够亲近,硬是用剪刀将芦席墙戳了一个窟窿。

  最初,我们的关系也不是那么铁,时常会为一些小事闹别扭,甚至干架。闹别扭时,我们都不称呼彼此的名字,只称呼绰号。庆连在家排行老四,我就叫他“四巴泥”(“巴泥”类似“烂泥”,排行老四的孩子,好像都有这个绰号)。开始,庆连很不高兴,不是因为他觉得自己的绰号不好听,而是因为他不知道应该用什么绰号称呼我。有一天,他突然跑到我面前,兴奋地指着我说:“你是林秃子。”我们这代人都知道,“林秃子”指的是坐飞机出逃摔死在外蒙古温都尔汗的林彪。庆连之所以叫我“林秃子”,是因为我的名字中有个“林”字。这个绰号,让我很恼火,却又很无奈。除称呼彼此的绰号外,我们还会在两家相邻的地面上划出一道线,不准对方跨越。庆连常常会站在线边,做出将要跨越的挑衅姿势。我自然严防死守,绝不允许他入侵一步。你来我往,推推搡搡,没半天的功夫,我们都已筋疲力尽。最后,我们只得重归于好。

  那时,我们最喜欢玩“中国和美国”游戏,就是扮演解放军打美国鬼子或八路军打日本鬼子。每天一放学,宿舍大院里的孩子们便聚在一起,挥舞着木枪木刀,打打杀杀。结果也搞不清是美国鬼子打败了解放军,还是八路军打败了日本鬼子。大人们整天忙工作,只要不惹祸,没人找上门来告状,他们也懒得理我们。我们这一代人的童年,基本算得上是在快乐中度过的。

  到小学高年级的时候,我和庆连的关系已经相当铁,很少再闹别扭,更没干过架。有年暑假的一个午后,庆连神神秘秘地来找我。知道我父母都不在家后,将房门关好,然后从口袋里摸出一支香烟,兴奋地在我眼前摇晃着。原来,他爸上班时忘了带烟,他从中拿了一支。于是,我们就躲在门后,你一口我一口地吸完了这支烟。这是我第一次抽烟,呛得我眼泪直流,也很奇怪大人们为什么都喜欢抽这玩意儿。参加工作后,我曾吸过几年烟,最终还是戒了。庆连工作后,也吸烟,而且烟瘾很大。

  庆连大哥,是最后一批下乡的知识青年。庆连大哥下放的地方,既不是北大荒,也不是西南边陲,而是离家不远的一个公社(现在叫乡镇)。所以隔三岔五,我总能看到庆连大哥回来。有时,庆连大哥身后还跟着一个老农民。庆连告诉我,那个老农民是他大哥所在生产队的队长。队长一来,他们家的中饭菜便很丰盛。几年之后,庆连大哥回城,找工作、找对象,让父母操了不少心。

  庆连二哥,最神气(有能耐),无论工作还是结婚,都没让父母操心。庆连二哥喜欢绘画,没事就在家里作画,我和庆连受他影响,也跟着学习绘画。可惜我们都是那种既没天赋又没恒心的人,时间不长,便半途而废。

  庆连姐姐,排行老三,比庆连大两岁。兄弟姊妹中,庆连最怕他二哥,最敢惹他姐。姐弟俩经常斗嘴,有时还动手。当然,动起手来,庆连从来都不是他姐的对手。其实,庆连姐姐的脾气比他两个哥哥好多了,一般都是庆连胡搅蛮缠。成年后,姐弟俩的关系反而最好。

  庆连父亲,在一家商店做售货员,打得一手的好算盘,是个老实本分的人。每天一大早,庆连父亲总是反抄着手,套着一只大竹篮,低头慢步出门。等我们吃完早饭准备上学时,便会看见他提着一篮子菜,步履匆匆回来。庆连父亲年老时,耳背得厉害,我们须靠近他并提高分贝,才能与他对话。即便如此,他还是听不清,常常答非所问,闹出许多笑话。

  庆连母亲,是个性情温和的女人,从不打骂孩子,倒是时常为孩子们的事,与庆连的父亲呕气。庆连母亲对我非常好,常常当着庆连的面夸奖我,要他向我学习,弄得我很不好意思。我上小学那会,学习成绩很优秀,年年都是三好生。读初中后,便有些差强人意。至于高中,已不知道自己有多少时间是用在学习上的。现在想来,总觉得有愧庆连母亲的夸奖。

  读初中时,我家搬到父亲单位的另一处宿舍区。好在两处宿舍区相距不远,没有不影响我和庆连的交谊。

  庆连初中毕业后,进了一家纺织厂做机修工。没事的时候、开心的时候、苦闷的时候,他都会找我聊一聊。

  庆连性格内向,不擅言语,成年后更加少言寡语。我们在一起聊天,一般都是我说他听。庆连对我非常信任,工作和生活中遇到什么事,都会跟我讲,有时还会让我给他出主意。

  庆连爱好不多,最喜欢看电影。每有新片上演,他几乎都会请我去看。后来,城里有了咖啡厅,他也爱去那儿消遣。第一次去咖啡厅喝咖啡、喝洋酒,就是庆连带我去的。

  高中毕业后,我离开家乡,参加了工作。每次回乡探亲,我们都会聚一聚。有一年春天,庆连写信说要来看我。约定见面的那天上午,我去车站接庆连,没想到他身边还有一个女孩。女孩长得实在寒碜,害得我都不敢用正眼瞧她。我尽心尽力地陪他们聊天、逛街、吃饭,庆连很少说话,女孩话更不多。我问他们是怎么认识的,庆连说是单位同事介绍的。当天下午,他们就回去了。等我回家再见庆连时,他有些郁闷地告诉我,那个女孩看不上他,跟他分手了。我听后,反而很开心地安慰他:分就分吧,她想做咱嫂子,咱还不乐意呢。庆连听后,不置可否。

  后来,我从父母那儿得知,庆连因为性格内向,人又长得瘦弱,亲戚朋友给他介绍了几个对象,都没成功。有次相亲,女孩父母一见庆连,就表示不同意,说他没屁股(屁股没肉的意思)。当时,我正埋头吃饭。听到这话,笑喷了。

  我成家后,与庆连见面的机会越来越少。女儿出生不久,庆连来信说他要结婚了,希望我能参加他的婚礼。因为工作忙,我没能回去参加庆连的婚礼。工作结束后,我回乡休假,特意去看望庆连。见到新娘子时,我吃了一惊,因为新娘子又高又大,与瘦小的庆连极不般配。两口子忙了一桌菜,非常热情地招待了我。后来,便常听母亲夸庆连的妻子能干。

  第二年,庆连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不久,庆连妻子的单位垮了,只得去菜场卖菜。卖菜很辛苦,起早贪黑不算,有时菜不好卖,连本钱都赚不回来。庆连懂得心疼妻子,工作之余常去菜场帮妻子卖菜。再后来,纺织厂改制,庆连也离开了单位。凭着自己十多年的技工手艺,庆连与一帮师兄弟下江南、闹苏北,在外辛苦打拚。庆连妻子不仅能吃苦,更能持家。仅仅十年的时间,他们便用自己辛勤劳动的积蓄买了一套商品房,终于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小天地。那时,庆连还不到四十岁,鬓发竟已花白。

  庆连搬离父母家后,我们渐渐疏远并最终失去联系。

  差不多有十年没见到庆连了,真的很想念他。

2014年12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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