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说，今天是感恩节。感恩节的我，该感恩谁呢？
1 回想半生，春秋几度，历经繁华，也几度沧桑。在那些童年的欢乐里，在那些少年的梦想里，在那些凄风和冷雨里，在那些炎凉和孤独里，最让人心灵感到温暖亲切的，除了父母的唠叨，就该是你——温文尔雅的文字了。所以，我写下这个题目，感谢文字。 如果来世，你幻化成一位女子，不管你是不是美丽，我都会毫不犹豫地对你表白：我爱你，我要娶你做我永世的妻！因我深知，你绝对有一颗善解人意的菩萨心，能抚慰一个男人的伤痛，让他随时重整旗鼓，再次出征。 更不要说你的落落大方，你的知书识礼，你的浪漫幻想，你的绝世才情我一定骄傲地挽着你的手臂，对山河说，对草木说，对林中鸟儿说，对湖边鸳鸯说，你们看，她叫文字，是我最心爱的人。然后，我要抱着你奔跑、旋转，旋转、奔跑，让我们欢乐的笑声洒满原野，直传到太阳公公的耳朵里去，传到嫦娥姐姐的月宫里去。 尔后，我拉着你的纤纤玉手，我俩——一个风度翩翩，一个柔情似水，去远方流浪、流浪，去我们想去的任何一个地方，直到时光老去，直到天地又重新开始！ 2 与文字的缘，结得很早，也很深。 五六岁时，虽认不到字，却在妈妈的引导下，口齿不清地念着，歪歪扭扭地画着，只是不明白，每一个字为什么叫着不同的名字，却都长着方方正正的样子。后来接触久了，才知道方正是你的本性。我想象，造字的仓颉，一定是个品行端方，只走正道的人。 七八岁时，步入学堂。与那么多小朋友一起，天天朗朗上口地念你的名字，反反复复写你的样子。声音很大，常常惊飞了莽撞进来的燕子；写得带劲，不知浪费了多少雪白的本子。与你结识，便开启了我儿童懵懂的智慧。知道了天安门，知道了毛主席，知道了教我们认字的李老师叫李文清，是毛主席派来的上海女知青——心里说，难怪这么漂亮呢！ 几年小学生涯，印象最深的文字，除了李老师、毛主席，首先要数马公祠了。我们那间教室，就是大名鼎鼎的三国英雄马超的庙宇。上课时，一转头就可以看到我们心中的英雄，他目视前方，威风凛凛地端坐在那里。然后就要数奖状、三好学生等字眼了。那时候，我是个听话爱学的孩子，挣了很多奖状，家里墙上贴的到处都是——笑着的毛主席像下面，贴得最多，红红一片。 上的中学，叫武侯中学，是县里最好的学校，就在诸葛武侯祠旁边。据说是沾了一代智星诸葛亮的灵气，很出人才。在那所学校里，第一次羞于见班里一位最漂亮的女生。想用文字写小纸条给她，偷偷写了好几个晚上，把心思托付给文字，但始终没敢交到她手里，连那些文字都为我惋惜。在惋惜中，把朦胧的初恋丢进汉江河里，让九月的秋风吹散了去。然后呆立在岸边，对飞散的文字说，对不起，只怪我自己没出息。 最值得骄傲的不是数理化，而是用文字写的作文。那时，常被老师点名到讲台上念自己的大作，念得面红耳赤、心潮起伏，感觉很是受用。念完，只听到哗哗的掌声响彻教室。边往下走，边想：她一定也在为我鼓掌吧！——只是不敢往那边看，往那个穿着葱绿色衣服、长得白白净净的女孩子那边看。 上了师范，班里男同学大都热衷于看《霍元甲》、《陈真》，并习拳练武。我却独独爱上了那个青砖修建的古朴典雅的图书馆。平生第一次看到那么多书籍和杂志，我如同饥饿的人扑向香喷喷的面包似的，整天钻进去不肯出来。读过雪莱和拜伦，读过泰戈尔和普希金，甚至读过卢梭、萨特和黑格尔，咱中国的鲁迅、李杜和清照们自不必说了。读的结果，一是觉得文字有如海洋博大精深，一是感到自己太过浅薄和卑微。 在那里，更钟爱文字了。乃至到后来，对那立体几何、物理等等毫无兴趣，还羞耻地参加过补考。羞耻中，为我雪耻的还是亲爱的文字。我的文字，偏偏被国文老师看好，常常在批完了大半篇红红的批语之后，让我去讲台上念给大家听。在令人陶醉的掌声里，在同学们诗人、作家的称呼里，忘记了补考的耻辱患难之处见真情，文字待我真是不薄，于是更喜欢了。 3 参加工作，整天为了生计，忙于教书，忙于育人，虽天天拿着书本，接触文字，但总觉得隔了一层什么似的。文字与我，看似很近，实则很远。以至于有一段时间，我觉得自己再也写不出几句像样的、属于自己心灵的文字。文字在我面前，也不再有闪烁的眸子、动人的情怀。两相茫然，彼此遗忘。那时，我的生活除了忙碌，就是烦躁，就是空虚和疲惫，像一个丢了魂的人。 大前年冬天，终于身心疲惫，突发重症，平生第一次住进了医院，还做了可怕的手术 承蒙上天眷顾，我从死神的魔掌里逃脱，也有幸调整了工作，去做文案，再次有机会亲近久违的文字。那是一段人生低谷，在身心的伤痛里，在命运的打击里，在空前的落寞里，文字，悄然伸过她那双温柔感性的手，在世人不解的目光里，陪我疗伤，伴我寂寞，和我一起度过生命里最灰暗的日子。 我再次拿起了笔，并学会了敲击键盘，对文字诉说自己的苦闷、自己的感叹和自己不曾熄灭的梦想。朝朝暮暮，岁岁年年。两相厮守，相看不厌。常常月上柳梢头，更深到夜半，忽尔梦里见。说不完的江山美景，道不尽的风花雪月，聊不完的儿女情长，谈不尽的英雄志短。有欢笑，有泪水，有赞叹，有惋惜缠缠绵绵，恋恋不舍。物我两忘，不知人间是何年？ 白昼，我和她一起感受太阳的光辉；夜里，我和她共同领略月光的温柔。烦燥的夏天，她劝我亲近自然，在凉风里让心潮平静；寒冷的冬天，她领我忆念亲情，让心底充满暖意。现实让我失望，她却让我满怀憧憬；日子让我麻木，她却让我找到灵性。文字，我苦难中的知己，寂寞里的情人。惺惺相惜里，我们的感情历久弥深。 4 渐渐地，我走出阴霾，走出迷雾，步履更加从容，思想更加豁达，头脑更加好使，情怀更加浪漫，性情更加平和，心灵更趋充实，活得更像个人。想到过去，不由想起了陶潜的《归园田居》，想起了诗中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误落尘网中，一去三十年妙句。文字，怕是我命运里的丘山；名利，怕是误我害我的尘网。由此想来，我的病便是我的造化，是不幸中的万幸——也许这正是冥冥中神灵的一次善意的安排，让我回到了文字的田园、精神的故乡。感谢命运，感谢文字，也感谢那个早在东晋时代就顿悟了的渊明。 对我而言，只有与文字结缘，才有快乐。这快乐，人们贪恋的金钱给不了我，人们艳羡的权利也给不了我，所以我不稀罕。相反，我天天做梦，梦见自己娶了文字姑娘——她美目盼兮、巧笑倩兮，她多愁善感，温柔多情。在商朝滚滚里，在人生曲折中，唯有她，让我安宁，让我超然，让我洒脱如天上白云，惬意如林间小溪，让我有山的高度，有海的深度，让我与商贾比，儒雅含蓄；与权贵比，和蔼可亲；与公子比，用情专一；与庸人比，才华横溢——让我更像个堂堂真正的男人。 最令人欣慰的是，今秋，我尝试着把那篇叫《我的山水朋友》的文字发给《散文在线》——自20年前一次刻骨铭心的爱情失败，在《西安晚报》发了首《莞尔一笑》的诗歌之后，我已多年没有时间去伺弄文字、也没有足够的勇气将作品寄出去——不料，很快就被编辑老师发表了。看到自己的文字第一次出现在网络上，我禁不住流下了男儿的热泪。是再一次找回自我的激动，还是对命运作弄人的感慨？20年了啊，期间不知都在忙些什么，竟和自己心爱的文字、和自己年轻时候的作家梦、诗人梦，隔了千山万水的漫漫长路啊！ 5 文字，我今生的情侣，来世的爱人。 我爱仁厚的父母，爱多娇的江山，更爱风华绝代的文字。她是诗经里的佳人，楚辞里的湘妃，曹子建心中的洛神，李商隐梦中的青鸟，清照词里的西楼残月，海子诗里的春暖花开。我要像电影里的男主角，对着日月天地，对着山川草木，惊天地、泣鬼神地大声说：我要永远真诚地爱你，爱你，爱我的文字爱人——这爱，绝不等同于简单的感恩。这爱，融入血脉，深入灵魂！ 我甚至想让遥远的外星人也能听到，听到这荡气回肠的爱之心声 我愿——当我离世的时候，当我在地下长眠，陪伴我的，不是金银财宝，不是绫罗绸缎，而只是几本书，里面写满亲亲文字，散发着好闻的、初识的墨香。 赞 (散文编辑：滴墨成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