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人就是生活在这样一种奇怪的张力中，很自然地要把目光投放出去寻找目标，当看到了目标的虚妄，又想把心收回来，用心活在当下，终于不能安于等忍交替的当下，又开始新的寻找。
据说睡觉太久也是一种病，是在回避着什么。而条件允许，我总要睡很长时间的觉，我至今也没搞清楚是天生使然，还是在回避着什么。昨晚也是，一睡就是十几个钟头，梦境像放电影似的，从惊悚到荒诞，一幕幕轮番上阵，唯独少了点柔美。真的，极少能做成个把好梦，有也是刚开头就煞了尾，我不知道这又暗示了什么。所以多半时候醒来是件轻松的事，现实成了梦境的解救，这样说来，经常做恶梦的人还是有幸的，因为他们习惯于领受解救，领受转机，即使在最不幸的时候还是可以问一句，这是不是一场梦，这为什么不可以只是一场梦？谁知道呢，谁知道呢，于是，绝望也成了虚妄。不像那些经常做美梦的人，梦景的习惯性破碎都给他们留下了心理阴影，总是还来不及得意就要掐一掐自己来验明正身，但是可惜啊可惜，梦长梦短，终归是梦一场。 我好像也没有什么要回避的，但是有一点确切的感受就是，时间的流逝以及在这种时间流逝中生命的损耗常常令我手足无措。有一个省的高考作文题好像叫时间在流逝，有点意思。它要引导考生写出什么呢，珍惜时间，确立目标，有所作为？目标达到以后呢，新的目标，如此循环，以至无穷？然后有了另一省的高考作文题，叫回到原点；中间是一系列具体目标确立起来的生命的标杆，两头各是一片相同的虚无。而且虚无无所谓一片还是两片，只见其漫展融合，将生命连同它的标杆也吞噬了去；这里哪有什么如有的专家说的辩证思维在里头，这种回到原点是对于个体生命来说的无数单调重复，和对于人类生命来说的一次无情否定。于是，还有一个省的作文题叫我的时间，完全成了一个困惑。 既然如此，要把心收回来放在当下了，但当下都有些什么呢，多半是等和忍而已。多半是怎么个概念呢？我来想想，就是从量上说，除了生活之必须和难得的短暂的些微满足外，当然还有我并不排斥的睡觉和梦境外，等和忍占据了剩余的心理容量，从质上说，如果永远是这种等忍交替的当下，那么宁可去死。我说过，使我们可以忍下去也愿意忍下去的，是爱愿，但爱愿跟目标一样，都是指向未来的，在爱愿中跟在目标中一样，都是靠未来解救了当下，所以我究竟也搞不清，是因为有了目标，才不至于去死，还是因为不想死，才编织了目标；而且，既然目标可以编织，爱愿为什么就不是编织的，或许，爱愿从来就是编织的，美丽的谎言，但它从来要你相信的就不是它的谎言，而是它的唯美；幸而，信其有则有，是我的基本原则，于是，我相信爱愿。 人就是生活在这样一种奇怪的张力中，很自然地要把目光投放出去寻找目标，当看到了目标的虚妄，又想把心收回来，用心活在当下，终于不能安于等忍交替的当下，又开始新的寻找，当对这一个个目标不再那么相信也不再那么追逐的时候，如果仍想有所相信有所追寻，便皈依了爱愿；或者这么说吧，爱愿是抽象化了的目标，因此，看穿了目标的虚妄，仍可以相信爱愿的唯美，因此，目标实不实现都不再要紧了，不实现还有万千目标可以实现，实现了也只是实现了万千目标中的一个，因此，目标和过程得以贯通，过程里有无数的目标，无数的目标是一个过程，于是，等与忍也不再是不可忍受的，我们还是有所等待、相信等待，即使能等来什么也并不那么可信，我们仍相信等待本身。 除了当下和未来，还有一重，便是过去，我一直相信正因为过去的记忆，我之为我才有意义，对过去的漠视乃是最大的漠视，因为当下和未来都将成为过去，我们并不愿意它们那么快就等同于虚无，而且我也相信，我身上处处都有过去的影子，它们决定了我当下的作为和对未来的期许，那些历久未散的消息沉淀到生命深处，成为某种可以称之为本体的东西，它们是生命的一个包袱，更是生命的一种根基，因了它们的存在，我不再要去寻找另外的意义，我的生命存在本身便获得了意义，我也并不要那么在意去奢求各种形式的永恒，它们会在洪荒宇宙中留下我生命存在的独特消息。 正是这种奇怪的三重结构，会使我在一个基本的问题上发生疑惑，过去当下未来，我在为何时而活？只能说，这种张力结构表达了人生的一组基本矛盾，换言之，正因为有了这种矛盾，人生才成为人生。 赞 (散文编辑：江南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