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
这次我起得很早,园里的菜蔬需要采摘,收购的商贩就在一边等我。他是本地人,叫阿潘。我们来往很久了。今天他好像有些不高兴,脸色就像下雨天气的前夕。搁往常,价格很快就能谈好,这次费了我不少力气,最后他说,好吧,好吧,不过小的我要挑出去 太阳好像还在赖床,但东面已经微微露出丹红。空气有点潮湿,低垂的叶子上,那露珠,晶晶的,水水的,似乎随时都要滴落下来。略一碰动,单个的,或是几滴融合在一起,滑倒裤脚边,袜子上,凉凉的,湿湿的,就像淘气的小孩,纠缠着你,想躲也躲不开。 忙了很久。青椒,红柿子,现在都躺在我身后的两个藤筐里,我站起来,舒展一下腰。阿潘在后面小声地说:你看,你看这个人。 谁呀?我问。 你前面。。。 一个六十余岁的男人,穿着旧衣服,扛着一把锹,身体有些摇晃,大声咳着,走在我们的视线里。。。 他的背影很熟悉,我忽然想起十几年前,也是他,常在这里走过。我又想起,他还带着几个工人。 甚至是大周末也能见到。 父亲说他去上班。我很生气,法定休息日不休息,也没有加班费,他给谁卖命啊?傻啊。。。 阿潘说:这个老小子,有一段story,逗死人了。想听吗? 我被他引起了兴趣,问:你怎么喜欢八卦别人的糗事啊?小心人家知道不饶你。上次你说的小红。。。 小红和他是两回事。阿潘低头摸着脚。我这才发现,脚上缠着医用绷带。 阿潘以为我没吱声,是鼓励他继续说。他是一个单位的小队主任。工作积极,但大家都烦他。跟他在一起,没有休息日。可是反对无效,因为厂长不管。后来大家发现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我问。 嘿嘿,单位有个寡妇。 恋上了? 他没回答,却反问:现在知道为什么他不喜休息了吧? 他有家,媳妇不管吗?不跟他闹吗? 离家远,而且这种事,媳妇总是最后一个知道。等知道,他们已经 一般的故事都这么经历。不奇特呀? 你接着听呀。阿潘见那个人走得远了,提高了声音:他儿子来找他,愤愤地说:爸爸,你跟谁搞都不管,就她不行。 这个老小子说:我跟你妈过,不自由。我就是追求自由。亲人都无法,最后只得离了。 那个寡妇,原本的丈夫,得病走的。临走前,这么对他说:以后请你多照顾她。 那个寡妇,有一个儿子,小,很少说话,但和他母亲一样,有心劲。十几年后,念完大学,工作在北京,随后把她母亲接了去 那他就一个人了? 对。阿潘:这些年里,就是他在养活这对母子。 靠什么?那点工资。 退休后,他去做搬运工,往楼上抬家具,知道吧? 知道,挥汗如雨。 现在,他得到的就是这个结局,哪边都不要他了,一个人在外面度日,想到痛苦处,大概挥泪如雨吧。 我看他是自找的,我不喜欢这个人,你好像对他很不满?。 阿潘没回答,低头看着伤口。 你怎么弄的?自己划伤的? 阿潘摇头。 那是谁弄的?伤口不浅吧? 你说谁弄的?别人我说他干嘛?阿潘这么说。 沉默过后,我忽然发现,太阳已经高升,射出万道霞光。那露水,不知什么时候起,早已经不见了,只有脚上的泥污依稀还在。 赞 (散文编辑:滴墨成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