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母亲与舅舅、舅妈、表兄妹们一句话都不说，各自在追寻着外婆生前的记忆。我默默地跟随着他们的脚步，在蜿蜒的山间小路上一步一步地往前迈进。我的脚步，如此沉重。
又逢清明。今天，我们去拜祭我的外婆。我那可亲可爱的外婆，我那温婉和蔼的外婆。
天空飘着细雨，雨很细，在空中飘飘洒洒，如同舞动的精灵，一路舞到大地，舞进泥土。虽然是小雨，蜿蜒的山路却已经湿润了。路边的草木，经过雨水的洗涤，更显青绿。沿着树叶往下落的水珠，慢慢地融入大地，那一颗颗晶莹的水珠，如同挂在我脸上的泪。细雨，淋湿了大地，也淋湿了我的心。 母亲与舅舅、舅妈、表兄妹们一句话都不说，各自在追寻着外婆生前的记忆。我默默地跟随着他们的脚步，在蜿蜒的山间小路上一步一步地往前迈进。我的脚步，如此沉重。抬手欲拭去泪水，我看到手腕上淡绿的玉镯。玉镯，将我的手腕紧紧的围绕，就如外婆的拥抱，温暖、舒服，将我紧紧包围。 玉镯是外婆送给我的，小小的玉镯，也曾这样圈着外婆的手腕。在外婆干活的时候，经常可以听到玉镯与物体碰撞所发出的清脆的响声。我喜欢这个声音，叮咚一声，清脆有回响，就像弹奏乐器时的声音，比乐器的声音更单一，但又变化无穷。我看着手腕上的玉镯，记忆，就这样一点点汇聚 记忆中的外婆，矮小、瘦弱、温柔、善良，最令人惊奇的是她有一双巧手。小时候，家里穷，衣服破了也不扔，打个补丁继续穿着。父母为生计劳碌，我们四姐弟的衣服破了也常常无暇顾及。每每外婆到来，她便坐在门槛处，旁边摆着针、线、碎布，还有一大堆我们的破衣服。这时，外婆便开始了穿针引线，裁剪好适用的碎布，在衣服破坏处放好，一针一线的缝补起来。不时用针头往发根里像梳头一样抿一下，不用多久，衣服就补好了。补出来的衣服，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打了补丁，倒像是绣了一朵花。说到绣花，也常常在外婆做的小布帽、小布鞋里可以看到，淡雅的兰花、啼叫的小鸟、戏水的鸳鸯、蹒跚的小鸡......经过外婆的手，栩栩如生地活在外婆做的鞋子、帽子、修补的衣服上。 我最喜欢做针线活时候的外婆，她沐浴在门槛处的阳光里神情专注，一脸恬静。每每外婆搬出针线碎布，我便搬来小凳子坐在外婆的对面，托着小腮，看着外婆用针与线做出来的美丽的图案，静静地守候一旁，只为看着美丽形成的过程。有时，也给外婆穿线。 小时候最喜欢外婆的到来。父母往往为了生计，天完全暗下来才回家，外婆的到来，早早为我们洗澡、做饭。还记得外婆用她瘦弱的肩膀为我们挑回一担担水，盛满水缸。洗净大锅，往灶肚里塞进柴火，蓝色炊烟便经在烟筒缓缓升起，在空中弥漫开来，然后飘散得无影无踪。 在物资匮乏的年代，一根头绳便可以让我欢欣起舞。因为家庭经济困难，我对饰物的欲望长期没有得到满足，但这丝毫没有影响我对饰物的渴望。饰物对我来说是可望不可及的奢侈品，我只有自己的方式去满足这小小的愿望。我常常用一种小小的果实，用针线穿起，戴在手腕，就成了手链颈链了。摘下红薯的叶子，把叶茎慢慢地断成一段段，小心地不让叶茎的皮断开，把叶子摘开，挂在耳朵上，便是耳环了，清清凉凉的红薯叶的叶茎，便在我的手下变成了小女孩的饰物。所以，当我看到外婆手腕的玉镯时，眼睛就再也不愿意离开。外婆看见我渴望的眼神，抚着我的头微笑着对我说，你现在手腕太细，容易弄丢，等你长大了，外婆就把玉镯给你好不好？记得当时我只懂得一个劲地点头傻笑，在那一刻我多渴望长大，快些再快些。 走到外婆安身之处，雨停了，天渐渐放晴。我们清除了杂草，摆上香烛和祭品，鞠躬后烧纸钱，微风拂过，纸灰在空中旋转，尔后飘散。旋转的纸灰，就像外婆在向我们招手。飘散的灰烬，又何尝不是我们无尽的思念？此时此刻，我仿佛看到了外婆慈祥的脸庞。舅舅对我说：我们几兄妹，你外婆最疼你妈妈，她是独女。你出生后最疼你，你长得像她。我问：真的吗？我真的长得像外婆吗？舅舅说：谁说不是呢？长得娇娇小小的，温吞的个性，说话温柔。那眼睛、那眉毛、那神情，和你外婆年轻时候差不离。听到舅舅这样说，我看向母亲，以求证舅舅说的话，母亲说：是啊，外婆最疼你了，在世的时候整天想你念你，弥留之际还把她唯一的饰物留给你，因为她知道你喜欢她的玉镯。 是啊，我还清楚地记得，初三那年，考完升学试后，我参加了镇上组织的民兵训练。当我还沉浸在实弹射击的喜悦与兴奋中，回到家里迎接我的是沉闷的气氛。平时唠叨的母亲不发一言，脸上带着悲戚的神色。吵闹的姐姐弟弟们静坐一旁，变得很乖巧。父亲低着头，一口接一口地抽着闷烟。母亲慢慢地从口袋中拿出一件玉器，我一眼就认出是外婆的玉镯。母亲对我说：这个玉镯是外婆留给你的。 什么？ 你外婆去了，外婆怕影响你考升学试，不让我们告诉你她去世的消息。她知道你喜欢这个玉镯，把这个玉镯留给你。 我的眼泪,就这样决堤。我哭喊：不可能，妈妈你骗我，你告诉我，外婆还好好的？是不是？她一定还好好的？我不要玉镯，我要外婆！我要外婆！ 无论我怎样哭喊，也无法把外婆再喊回来了。母亲紧紧地抱着我，边流泪边安慰我，父亲轻轻地拍着我的肩膀，姐姐也过来抱着我不住地哭，顿时哭声一片。无法见外婆最后一面，成了我的遗憾。 好了，回去了。舅舅的声音把我从回忆拉回现实。别伤心了，外婆不喜欢你这样，她要你开开心心的。 我看着从乌云中钻出半个脸的太阳，淡淡的光线映照着周围的一草一木。我对着外婆的坟茔，深深地弯下腰去：外婆，我想你，好想好想。你放心，我会开心快乐的。 我仰起脸，甩甩头，朝着来时的路走去。泥土的湿意，在阳光下一点一点地蒸发。一地的思念，在蒸发的水汽中，汇聚在心底，我知道，我会将它好好地珍藏......[责任编辑：男人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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