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相合，穆棱河蜿蜒流过---在那山水环绕的大山深处，住着我的父亲。
记忆中的父亲，脑海里大部分都是他的坏脾气。记忆中，父亲没抱过我，更多的是他天天执拗地劳动、喝酒、划拳和酒后打骂孩子的情形……
记忆中的80年代，在我读初中的时候，荒远的塞北的林场的教育，可以用“百废”形容。接受家乡教育的孩子，几乎没有走出大山的。闯关东的凛冽的父亲，有着山东汉子的执拗和自负，也有着孔孟之乡的重视教育的“唯有读书高”的思想。从小，家里的孩子，都是在父亲强硬的要求要努力学习的氛围中战战兢兢长大。也所以，在我12岁的时候，父亲执着地送我回了山东老家，接受系统教育……
80年代初期的山东农村，你无法想象那贫瘠和落后！不要说住的异常简陋，吃饭，几乎都是红薯和玉米面，白面馒头，只是节日的享受。在山东老家读了一年书，母亲放心不下回去探望，看着我吃的苦，母亲自然心疼，带我回了东北自己的家。
80年代的东北林场，正是最火热的年代，加上父亲和母亲的勤劳，家里的生活，自不必说。印象中，小时候，家里好像就没吃过玉米面馒头。而且在84年的时候，家里就已经有了黑白电视机……
鲜明的对比，对一个不经事的少年，诱惑自是无法抗拒。所以，快开学时，在父亲问我是否要再回山东读书时，我自是很干脆地拒绝。
直到现在还记得父亲当时的暴怒！几乎是被挟持着，父亲没商量地将我送回了山东。记得当时回山东的路上，我没和父亲说一句话……
尽管成年后，懂得了父亲的良苦用心，也懂得了感恩父亲的养育。可每每和父亲在一起时父亲的坏脾气，都让我汗颜……
所以，在得知父亲病重的消息后，当时还曾想象过见到他的情形——以为自己肯定会很淡定……
车子转了千百回，郁郁葱葱的白桦林和落叶松，像一排排的伟岸的男人划过。蜿蜒的山路，已不再是原来的颠簸。但是颠簸的心情，黄昏时分，回到了我梦萦的家中。放下行李，先去看父亲。
父亲因为脑血管疾病而落下一侧肢体瘫痪。但依然是执拗的父亲，在最初的一侧肢体完全瘫痪后，执拗地运动和锻炼，终于在疾病后的半年左右，恢复到了自己可以跛行，手可以吃饭和点烟。所以后来的17年，父亲依然是那个快乐、执拗、有些顽皮的男人~依旧做着他家里脊梁的位置~劳动、喝酒、吸烟、坏脾气和年龄消磨后的不再打骂孩子的祖父的疼爱---他的天伦之乐！
时间，在年轻人总是那么地不经意。17年的不经意，父亲，终于老了……
在与疾病顽强争了十七年后，父亲终于被疾病击倒，完全丧失了自主活动~父亲现在的生活，只能靠家人的帮助了。
第一眼看到父亲，他躺在炕上，半迷糊状态——整个人明显地消瘦了许多——这同父亲既往给我的印象截然不同——看着既往刚强甚至可以说意志如钢铁般强硬的父亲现在只能躺在炕上，像个婴儿，任人摆布——我能怎样呢？只能任凭眼泪横流——心中闪现的只剩下了父亲的刚强、正直、勤劳、勇敢和他为了他的孩子辛勤劳作的样子；他天天喋喋不休地教育孩子一定要好好读书，将来才能成人的样子；以及他教育你要做好人、做事要持之以恒等等等等的样子……
若不是父亲，若不是他的坚持——怎会有我的今天？！
假期短短的几天，能多陪父亲一会儿。坐在他的旁边，看着衰老的父亲，有的只能是眼泪和无限的感慨——短短的几日，也只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陪伴父亲，给父亲喂饭、喂药和清洁……父亲今日情绪不错，能够认识他久不见的女儿和女婿了，只是我的女儿他见的少，问她宝贝是谁，父亲说他忘了，提醒他后，父亲问：“悦在哪儿？”把女儿抱到他面前，父亲露出了久违的笑容，悦给姥爷唱了首歌，父亲的笑容一直没断，但只一会儿，父亲又渐渐睡去——就这样，父亲时睡时醒，在他清醒时，给父亲擦擦脸，按摩按摩……
握着父亲那有些冰凉的手， 父亲又露出了些许的笑容，他用那仅存能少许活动的右手，还是那么有力的握着我——而后，父亲的右手在上下运动——我的眼泪又来了——我知道，父亲是在锻炼——我那一辈子没服过输的父亲！
现在，才真正理解那句话——父母是孩子一辈子的老师！
父亲是一本我只能渐渐读懂的书！既往的甚至是厌恶那坏脾气的父亲，不愿意和他过多交流。可实际上，无形中，我其实一直以父亲为行动榜样——他的坚持、勇敢、担当、勤劳、正直、乐观、乐于助人甚至是他的执拗！
或许，留给孩子更重要的不是金钱、财富的多少，是你留给孩子多少精神的榜样、多少精神的支撑和教给孩子多少做人、成人的本领和技能——父亲做到了！
粗糙的手，给了他的孩子们不会表达的最深沉的爱！
婆娑的泪眼中，祈祷父亲能快快好起来……
赞 (散文编辑：江南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