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读懂了父亲_读懂了父亲的名字

时间:2019-12-27 10:31:26 手机站 来源:网友投稿

  读懂了父亲的名字

  

  蓝海

  

  (一)

  

  (1)人到中年,我才读懂了父亲的名字。

  

  (2)小时,我总觉得父亲的名字好难听,令人羞口。不说无一点文化气息,更是古怪而俗不可耐,让我百思不得其解。记得有一天,家中忽来了两位一老一少的干部,大概是人口普查的。问到我父亲的名字,只听年轻的一位说了句:怎么起了个这样的名字?语气中含着不解与嫌弃。只见父亲一脸的满足、祥和,只是嘿嘿地笑了笑。那笑声分明蕴含着一种自得、深长的意味。那时小小的我根本读不懂,只是心头含着极大的羞愧抬头望着父亲。年老的那位忙打圆:是有意义的。有意义!有啥意义?少不更事的我怎能解读?

  

  (3)稍大些了,问及父亲起名的缘由,才知父亲的名字真的是有来历的。只是再有缘由,也应该起个有点文化气息,隐喻性的名字,而不是那么土里土气,真怪爷爷奶奶没文化。

  

  (二)

  

  (1)1924年腊月26日,下了整整一天的大雪将山西宁武县大大小小的山岭银装得素洁无暇。深山处,山腰的赵家沟村,高高低低坐落着三四十户人家。深夜,只见一户人家的一间石屋内还亮着灯,偌大的小方格木窗上人影晃动。忽一声婴儿的啼哭打破了夜的寂静,惊醒了院中的狗儿。狗犬吠着疾跑到石屋门前,竖起前爪抓门。只听屋内有人欣喜地说:这男娃命大福大,有狗儿前来抓门,就叫‘狗刁’吧。听了父亲的述讲,我终于可以在小伙伴面前自豪地解说,我父亲的名字是有来头的,不是随便起的。

  

  (2)父亲还是婴孩时,因地处大山的的角落,少药饥食,身染重疾的父亲,忽一日气绝休克。悲痛欲绝的爷爷叫了两位村里的男子,让装到背篼中扔到荒野。两位村人在野外抽了一袋烟,起身往背篼一看,只见婴孩蠕动着,还活着,便背回了家,于是父亲便保住了一条小命。父亲讲完这故事时,还加了句没让野狗叼走。父亲讲这故事时,神情平静,语气平缓,似在讲他人的故事,偶自嘲地提高声调,笑笑。那故事有如安徒生笔下的卖火柴的小女孩,让孩提时没经过风雨、饥寒的我丝毫没感到一丝悲哀。

  

  (三)

  

  (1)二十二岁那年,我随父亲回了一次老家,才知在那片曾浴血奋战的小村及方圆左右,起这名字的人很多。我的一位大娘的名字就和我父亲的名字一样,就是我回去的那些年,还有人给孩子起那名字。我才觉得父亲的名字不难听,很好出口。

  

  (2)在老家,有一天我在大姐家,听到大姐夫与来串门的村人说他名字的由来。说他是他母亲生了几个娃没活成后,他父亲捏了个面人换回来的,所以大姐夫起名面换。听到这些,我忽想起父亲的名字,隐约觉得一定也蕴含着类似大姐夫名字的用意。

  

  (四)

  

  (1)父亲没被荒野的野狗叼走;更没让侵我中华、杀我同胞,无恶不作的日本鬼子叼走;没让国民党反动派这个恶鬼叼走;没让美帝国主义妖魔鬼怪叼走。

  

  (2)儿时的父亲入住离村一里地的牛心寺侍奉一老和尚,只为省家中一口饭,只为家中这个排行老二的男娃能吃饱肚皮,长大成人。那年月、那偏僻的角落娃们能长大成人,就是极命大福大的了,还祈求什么?

  

  (3)父亲在寺庙里,没有剃度,头上没烧那几个点,也不念经。一天就是清扫院落、屋子,在寺庙里自种的地里忙乎。

  

  (4)无论世事风云如何动荡,庙宇里总有人来烧香拜佛。点一炷香,祭献几个水果、几个馍,扫除他们心头的积郁,寻求对生活的一线希冀,找到心儿的安放处,祈求神灵的保佑。祭献的食品,老和尚和父亲都吃了。我们姐妹们常问父亲:有神吗?父亲则说:有神没神,有鬼没鬼,你不要招惹它。那么人呢?你不招惹他,就能相安无事吗?

  

  (五)

  

  (1)1941年,父亲跟随了大部队。在跟随大部队前,14岁的父亲瞒着家人干着村联络员的工作,半夜常怀揣着密信,行走在大山中。返回时,实在困得不行,便卧倒就睡,一觉醒来,常在乱坟荒冢间躺着。问世间有鬼吗?有!不是埋在底下的阴魂,是那侵我中华,杀我同胞,毁我家园的日本鬼子。

  

  (2)父亲经历的战争,最惨烈的一次是解放太原战役。听父亲说,当时他所在的排,因在牛头寨挖战壕时,山体土质太硬,便上报上级,上级批示位置低些处挖。敌人用了炮轰,山头高处的战友几乎全部遇难,因他们身处地势低,躲过了这一劫。这场战争十有八九的战友牺牲了。

  

  (3)父亲作战勇猛,大大小小的战场结束时,都会受到奖励,获得一枚小小的奖章。只可惜我没看到过一枚,都被哥哥姐姐们别在胸前扮英雄玩丢了。我问父亲为何不保留下来,父亲总是淡淡地一笑。要那干啥?那是纪念啊!当年六名红军被鬼子追赶,小小的父亲冒着生命危险,把红军引入煤窑,躲过了敌人的搜捕。红军临走时给了父亲一张纸条,纸条上不知写了什么。父亲不识字,保留一段日子后便丢了。父亲的行事,有如草枯草荣,自然地生长又自然地消失,不要什么彰显。在外人看来高尚的行为,在父亲的眼里都是自然的行事。我总认为除父亲天生的秉性外,还与父亲住庙有关,目染了佛家的空性。

  

  (六)

  

  (1)大大小小的战场,一打就是十来年。赶走了日本鬼子,打垮了国名党反动派,父亲又随志愿军跨度鸭绿江,支援朝鲜。父亲是炮兵排长,轰隆隆的炮声震聋了父亲的耳朵。父亲在朝鲜战场上身染重疾,被送回国内治疗。后安排到甘肃临洮军官学校深造,只因家寒从未上过学堂、一点识字还是部队扫盲时学的父亲,学不了高深的学问,便要求组织复原,于是父亲便分派到了漳县盐井供销社。

  

  (2)回漳县的当天晚上,父亲做了个梦。梦见一间土胚屋内,炕上坐着一位老者,在火旺的火盆旁煮茶喝;地上站着一位长辫的姑娘;桌上摆放着好多泥娃娃。父亲醒来,感慨万千地说:到家了,到家了。

  

  (3)到了盐井,父亲见到了母亲的后爷爷,也就是我的太爷。一位半路跟随红军到漳县盐井的裁缝,招赘给母亲的奶奶。母亲的亲爷爷,当年抓兵走后,没了音信。母亲的后爷爷,也就是当年镇上唯一的男裁缝,人称何裁缝。外婆外公离异后,母亲便由太爷和太太照看。太太去世后,母亲的后爷爷,也就是太爷把母亲养大成人,并送到学堂读完小学。太爷也是个敦厚老实的人,常与父亲闲聊战事,母亲就在一旁沏茶端水,太爷便把年轻漂亮的母亲嫁给了父亲。

  

  (4)没经过日本鬼子蹂躏的小镇,对父亲的没文化,名字的怪异,我听到了一些有点文墨人的微词。父亲却说:好话坏话一时听,不害人的人就是好人。父亲的胸怀是如此的坦荡、宽容。父亲的仁慈宽厚,在我们小镇及方圆左右享有盛誉。享年87岁的父亲送葬的那天,相送的邻里亲朋很多。

  

  (5)父亲的名字,在乡邻口中已是仁慈、宽厚,老实的象征,我自豪我有一位如此的好父亲。父亲在儿女心中永远是伟大的,父亲的伟大还在于八个子女虽都没有高薪的工作,丰厚的家业,但都是善良、正直,尤其在这物欲横流的商品经济时代,仍保持着与父亲一样的秉性,做人的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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