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是难忘的，是温馨的。可对我来说，却成为永久的伤痛和记忆。
我的家在洮河边上，九甸峡枢纽水利工程的实施，使我们成为第二批乔迁的移民。这项工程早在五八年就开始修建了，只因当时国家才力薄弱，生产力落后，未能完工就夭折了。解放后的二十世纪初，随着国力的进一步增强，九甸峡工程再次大放异彩，圆了几代人的梦。它为解决甘肃中部地区的缺水问题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移民要去的地方叫瓜州，与大漠敦煌为邻，年青人都高兴得不得了，施展抱负的时候终于来临了，可老年人就是想不开。不管说啥,金窝银窝离不开咱家的穷窝。我母亲就属于这类老脑筋，转不过弯儿。可她却在别人面前硬撑着：搬就搬，哪儿的黄土不埋人。其实，她的心里很脆弱，想到搬她就掉眼泪。自从拿到搬迁入户的明白卡后，她就好几个晚上没有睡着觉，烟一根连一根，屋子里弥漫着浓浓的烟草的气味，早上起来，满地的烟头扔得到处都是，心情迷乱而糟糕。她的泪里，更多的是穷家难舍的情愫和对儿女们的心痛与牵挂，困惑、迷惘、欢喜、忧愁交织在一起，剪不断，理还乱，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心力交瘁的母亲，听见人们在大街上议论搬迁的事就恐慌得找不着东西南北了，干起活来也是无精打采。常听她说，那儿的风沙特别大，怕是要换水土了。儿女们也为她的身体担忧。近些年母亲的身体很憔悴，动辄就头痛背痛，腰来腿不来的。这几辈子人创下的家业，瞬间就要烟消云散，不复存在，可不心痛坏了母亲。就在她一筹莫展的时候，儿女们总是出现在她的面前，给她鼓劲，装胆子。新农村建设可好了，搬迁户住的是城里人享受的大房子，三室两厅的，地里的瓜果吃都吃不完，上厕所不用出房间。说得母亲哈哈地笑了。是啊，人人都有恋乡情结，更何况母亲在这片土地上生活了这么多年，她的根在这儿，论感情撕也撕不开。搬迁的事儿已近在咫尺，家里的，屋外的，事连着事；搁着的、心上的，缠缠绵绵。我已有两年没有回家了，今年无论如何也要回家过一个团圆年。现在农村富裕了，兄弟们打工回家，怀里揣着大把大把的钞票，母亲看在眼里，喜在心里。吃的穿的就根本不用发愁了，还用上了时尚的手机，母亲真是奇怪，拿在手上的小玩意儿，竟然能有呼风唤雨的本事。母亲深知好事才开头，又要搬东搬西了，可这又是无奈之中的事，有什么办法呢？工程搬迁，国家投入那么多资金，也是为缺水地方的老百姓着想啊。除夕的餐桌上，我们又一次拿出那张明白卡和将来的房子作对比，展望瓜州的未来。那是一片理想的家园，是大有可为的。母亲毕竟老了，人老心小，由不着她的。好在母亲在我们的劝说下放下了思想包袱，同意和我们一起奔赴瓜州。我终究知道母亲还不是一跟筋的那种人，好歹让她度过这个春秋，剩下的全包在我们身上，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到时候，大家互相照顾着，你帮我，我帮他，什么门坷都能迈过去。搬就搬呗。我们是南京人的后裔，明洪武年间就有过一次大的迁徙，祖祖辈辈不都扛着过来了吗？家乡人的吃苦精神，足以证明这桩事是经得住考验的。 这是一个不同寻常的春节，它赋予了这个时代的变迁，多少历史的岁月深深铭刻在人们的心中。我在这里找到了童年的快乐，也切身感受了亲情的温暖。母亲显得异常兴奋，她取来平时我们最爱吃的腊肉，煮了满满一锅。那滋味就是不一样，母亲看重的不是儿子们腰缠万贯、光宗耀祖，而是平平安安地回家过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数数个头，一个也不差，母亲的心里就甭提有多塌实了。我和家人团聚了一周，正月初五回的县城。离别时还好好的，母亲送我到大门口，并再三嘱咐我，天热了，把孩子（他的孙子宁宁）带回来住上几天，我答应清明节还会回来扫墓的。事隔仅仅两天，初六的晚上，四弟打来了电话，说母亲病危。霎时，我的心像被掏空了似的，犹如晴天霹雳，灾难就这样降临了，待我匆匆赶到母亲身边时，舌哽都硬了，我喊了几声妈都没有应答，呼吸更加微弱，我的心如刀割一般。是该多陪母亲几天，那怕多呆上一天，和她老人家叙叙旧，拉拉家常。可转瞬之间，母亲象一阵风从我们身边消逝了，我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怎么会是她？老天爷小气得连母亲看一眼自己新家的机会都不给，也为自己的匆忙离去而懊悔不已。命运的安排却常常出人意料，大夫初步诊断为脑溢血。尽管做了及时的抢救，但母亲还是没有醒过来。在那个撕心裂肺的夜晚，我们嚎到了天亮。外面，风刮得很紧，天空中掠过一丝的阴霾。人生无常啊，春节的欢喜随之被巨大的悲怆淹没了。三天后，我们为母亲送了柩。在新攒的坟堆旁，母亲的魂魄是否已经升到了天堂，我无从知晓，但要告诉母亲的是：儿女们已经做好了上路的准备，遗憾的是母亲看不到我们的幸福就走了。就让母亲的在天之灵为我们送上一程吧。生我养我的母亲，安息吧，待到春草华发时，瓜州的明天，将会是一片绿洲！ 赞 (散文编辑：江南风)推荐访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