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天气开始炎热，月色如水，世间自然而宁静，她好似水中的一朵浮萍、天上的一片残云，冥冥中离我们去了另外一个世界。对母亲的眷恋，早就有，只不过被伤痛所覆盖。
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接自己去。母亲在生前总当我说起这句话。
她虽不识字，但不知从那里知晓：孔子活了七十三，孟子活了八十四，不能活过了孔、孟的年纪，要不然是对圣人的不恭，子孙还会折寿的。显然，这是她对生老病死的一种理解。生死如同四季的运行，既不能改变，也无法抗拒，顺天安命，也是她对自然规律以及现实准确、清醒的认识，在她言行中，我总能体味聚散离合本是缘的达观。 我总劝她，这是迷信，现在医学这么发达，社会和谐又好，有四世虽不同堂、但同在一个小城，相互住的地方也不算远，子孙们时刻照顾，还算孝顺，不要自己算命，老是说：恐怕今年翻不过这道坎这些不吉利的话。 然老人感觉到这个冬天真的好冷，被抬上救护车，奄奄一息，推着强心针，插着输氧管，安上监护器，打着点滴，输血浆这已是第三次了。母亲想留口气回家再走吗？其实老人不想走。吃了一辈子苦，她还舍不得居住了好多年的屋，更舍不得她的儿孙满堂，也舍不得她病病歪歪这么多年的坚持与坚强。越来越强烈的求生欲让她在阎王殿又转了一圈，奇迹般过了八十二大寿。 母亲很是不服老的，有事自己硬撑着，直到有一次上厕所，摔倒了，左脚被夹在了便池口不听使唤，我怀疑骨折了，半夜又是请车、挂号、拍片、虽未动骨，但还是伤了筋，一直青紫到了小腿，她才发觉真的老了，不中用了，想爬，脚却动不了，想站，又站不起来了，卧床近两个月，躺在床上显得特别孤单，虽请了人护理，但她有时倚在窗口，看着小区过往的人群，一看就是个把钟头，期盼后人们来看看她，和她说说话，她那无助、呆呆的、渴望的眼神，看了让人心疼。 天气开始炎热，月色如水，世间自然而宁静，她好似水中的一朵浮萍、天上的一片残云，冥冥中离我们去了另外一个世界。对母亲的眷恋，早就有，只不过被伤痛所覆盖。常梦母亲，为她无眠，她容貌那样清晰，那样亲切，醒后感觉一切都似发生在昨天。 应该算是白喜事了，也谈不上是不幸。因为，这事，我早已有心灵上的准备，老人生前也曾把她为自己准备的寿衣一一告诉我，用她那近乎神话的语气交代我如何操办，唯独差一双齐膝的纯棉白袜，她实在寻买不到，我和妻子到过几个城市，总算买到，让她欣喜得像个小孩。她还很坦然地说：人老了，没有不散的筵席，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的。 那一段时间，家人们都很紧张，我连亲人们的电话都不敢接，直到现在，我和妻子的电话沟通发生了相反的轮换，从以前大小事就聊聊变成了像战争年代谍战中的静默。2010年4月29日早上，我刚坐在电脑旁，手机铃突然大作，我一看是妻子来的电话，便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果然，妻子说，母亲快不行了，快咽气了。我瞬间就感到了一种莫名的心痛。断断续续问了一些简单的情况，我决定立马回家。可妻子又来电话说，人已经不行了，你也不必急着自己开车回来，注意安全，我请了假，要了车，在副驾驶的座上一言不发，心里一直在呼喊：等等我，我的娘亲，我在路上了。奇怪的是，我冲到母亲的卧室，看到了母亲的遗容，我竟没有那种大悲了，用手摸老人的脸，还有许热量，有弹性，鼻息有微丝气息，心跳却是一点也没了。老人的遗容一点都不安详，到底受了多大的罪哟。姐姐去世的时候，一是她太年轻，二是我的老父老母送黑发人，我曾大声痛哭，可是，此刻无哭意。也许，老人的离去，我早已就考虑。 祭奠安排妥当，我问及大侄女，老人去世时的情景。其实母亲在临走前，也没有提到什么人和事，护工和我打电话说她感觉老人有点不正常，害怕是回光反照，我还听见了母亲在说：明天就星期五了，老三会回来的，会到我这里来的，不要影响他上班。这成了她老人家的遗言。好似眨眼功夫中她就离开这个世界的，这样的离去，其实正是母亲最好的结局，因为她生前交代过我想和父亲葬在一起，办好后告诉她，她显得很满足，我意识里也安心让她寿终正寝。我的儿子在外地上学，我已通知，他也以最快速度赶路，来看他那苦难的奶奶。直到凌晨6点的时候，我和大侄子两个人都不肯打个盹，我们想应该多陪陪老人，一起守灵。送她到火化台履带上，电动按扭一按下的那一刻，我才终于感觉到，要和母亲长久地分别了，母亲要到另一个世界了。意识到这一点，心中的痛，难以言说。 丧事是按照老家的仪式办完的。在某种程度上，我是应该感谢我老家的亲人们，丧事中的我，下跪、叩头、答谢亲朋好友、处理善后事宜、安排一些后续的祭奠，木头人一样。机械地办完所有事的那一晚，我有着一丝的清醒。老人走了，对后人有一种说不出的启示，我们还得过以后的日子，细细地回味母亲生前的一些朴实做人的道理。经历了这些年社会生活，应该明白：这个世界上，能吃亏是做人的一种境界，是处世的一种睿智。 又是一无眠夜。 安息吧，母亲。【责任编辑：可儿】
赞 (散文编辑：江南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