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也许是静得太久了,也许是日子住得太久了,印章上的小闸门一开,她猛舒一口气,是的,她该嫁人了。白雪雪的心愿一跳,便养育了十万坪一田田的蛙声。
【1】《吊脚楼》 土家是从泥土里滋长出的民族,将村庄发芽在山腰或山沟里。房子的根须常常裸露在险石嘴上或空中,吊脚楼便凌空飞翔成一种生存姿势。 长短不一的根须是土家人智慧的凝固; 是抗争贫苦与偏僻的自信之旗; 是险山险水逼压的凝固了的生存信念。 风扫雨欺,岁月灰黑了它的容颜,但不改秉承山气而来的精魂,同土家人一起,守望千古日月。 【2】《梯田》 它是土家人用双手掀起的千层之浪,是凝固在大山里的生命之源,喂养着村庄的容颜。 它是一部厚重的书典,村庄静读着它,醉得荣荣衰衰。 三月的日头,以一枚印章的姿势,按在蓝色上空,发芽着的希望,颤抖在牛鞭尖端。赤脚已出发,连同牛蹄一齐,踩痛书典的神经,日头在书页上颤晃,它被山民读懂,透悟生存的深奥的浅道理。 泥脚前行。踩翻出春、夏、秋、冬。 耕种着艰辛苦辣。 【3】《深巷祖母》 巷子深弯都得象肠子,灰黑如刚出土的古董。阳光的灰尘栖了肠子的半截或半边,祖母怀抱着阳关,坐在巷子深处,一株干枯的沉重岁月。 岁月的底座支脚瘦小,现代的鞋子小小的,是船,载不动那裹脚的凄酸童年。 祖母的回忆之手很肥大,她的头有点不知不觉地轻摆,挂钟一样,常常甩出肥手,随手一抓,便是一大把辛酸曲折的岁月细节。迟钝的舌头常有人无人地滑出语音的虫子,嗡嗡飞翔在阳光里,跟巷口风吹来的孙子撞个满怀,带翅的虫子,就是钻不进现代儿童的耳孔,反弹回来的虫子变异成语言的子弹: “老古董!” 挂钟舌头被击愣,粮尽弹绝的枪口黑洞洞,一呆便是半晌。 尔后,目光浑浊深情地孤独行走,一圈圈光环,垂钓住深巷里时常展览的打工回乡姑娘,那俊俏的打扮,是走动在老人心头的春光......挂钟轻轻晃了晃,有意还是无意地摆晃? 一桩永远的迷案,悠长悠长地在深巷荡漾…… 【4】《山歌》 大山被寂寞围压着,山歌便是寂寞逼压下发芽在山骨上的花朵,独放着自己的风情。 它是汗子们额头抖落下的汗珠颗颗,肩着锄头在山头迎送日升月落。 它是姑娘手帕上的气味,一抖便是缕缕潮红的渴慕,春天在山坡一发芽,醉倒男人一茬,浓绿一个夏天…… 是老人别在腰带上的烟锅里的火,稍不留神,便烫痛心事朵朵。 是石头与石头碰撞出的歌,清脆得能窜穿透骨头,穿透岁月的厚尘。是从舌尖滴落的亮水,纯亮得能照亮单身汉子孤黑的夜空。 它是村庄的情绪,有村庄的地方,就有飞翔的悲欢离合。 它是村庄永不倒下的一根细瘦的精神音柱,支撑着村庄,拉直炊烟,拉长呼儿唤女声…… 【5】《春天里有一种笛音》 春天被雾雨打湿在村头,发芽着嫩绿的颤栗,孩子们被铃声收集,咿咿呀呀着季节的呢喃。 农牛走出囚栏,哞起一声,构成春的旋律。这时,有笛声从学校和村寨间的那片草地飘来,清脆如风过竹林,亮丽若山泉轻流,激越时是飞瀑腾空,清丽时像芽尖春虫呼鸣…… 突然,笛音音哑了,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栖牛背上的走来,把我的目光撞得惊诧不已,惊讶之余,我用目光细问:没上学去?“我缀学了。”孩子裤膝处的那张张合合的嘴告诉着我。 跳下牛背的牧童,枯坐河石头上,一根笛管横在唇边,把一口原本的叹气,又吹成几缕亮亮的泉声。而脸上的那两个潮湿的孔洞,有两颗亮亮的伤心,跌入笛孔里,跌出了一两声颤音。潮潮的目光望望老牛、远处的学校。又转向山岩被碰断、跌入山潭,被游鱼追赶啄食着孤寞。 笛音顿后又起,以扭曲的快乐形式,把枝头的春天撞得颤了颤。 湘西的春天,便因这笛声,暗自疼痛。 【6】《雨约边城》 下雨很久了,边城这颗凤凰的文化名词,早已润得清清幽幽。 山脊上走走停停的3000多米的一截南长城,是凤凰岁月中的伤口.细雨滋润着,但润不去凤凰人心底的隐痛。烽火、苦难捶打着的日月,凝结成凤凰吊角楼姿势,一种环境逼压下的生存奇姿,凤凰人的骨血中的性格。 沱江渡口,有一把小红伞以花朵的形式打开,花下是春天嫩绿的名字,花旁是老人那片黑瘦叶,舞动着棒槌这花叶的触须,一起一落,捶打着儿女外出打工的另一种征战岁月。沱江水面,有逆流而上的顶顶白色旅游帽,被一根长竹竿启牵动。红花有与白帽,两个地域的情感便相互对望,各自暗自蒙蒙。黑瘦叶并没注意这些,抬手拭一下汗抑或雨水,轻轻一甩,便甩出了深情绵绵的沱江河了,女人的河。 由渡口而上,扑入眼帘的巷子里,板车拉着异乡人的生活,平平仄仄地走入听觉又走远视觉,把沈从文的《凤凰的街》拉得很远又很近……. 【7】《雪里小村》 大雪,是冬天大鸟抖落的羽毛,一夜间,便厚厚地盖了大山,盖住了大山深处的那片村庄。 清晨还未醒来,村庄里那长方形、平行四边形的房顶打入视觉,似乱七八糟的大碎片,盖着大山物顶的一个小平顶。庄里的棵棵落叶大树是屋顶上的芦苇,写着大山屋脊的年久失修的时光。此际,瓦片下的梦还在雪层下酣睡,茁壮。 最早醒来的是鸡鸣,它是村庄醒的最早的神经。红红黑黑的服装和欢欢的快乐,全军出动,它们是村庄的红血细胞,运载着生活,让村庄活着。院子雪地上,孩子们用脚写着乱七八糟的新鲜的歌词,叫喊声是音韵,催醒灶火,烟囱口被有蓝色的软草拱破雪层,摇一身轻歌曼妙。 “瑞雪兆丰年”是农人的感慨,但最让人乐心的,更是眼下的年。红辣子一串串地红在窗脑上,腊肉早已挂满火炕架,玉米在仓里酣睡。雪白腊红肉黑玉米黄,那是村庄最丰腴的生活颜色。再望望雪地里以花朵命名的快乐奔跳的词语,不由得让人想象:奔跳的词语,你们也是农人丰收的粒粒五谷吧! 【8】《村路》 你是一条上下左右能扭动的凝固的河,运载着匆匆的草鞋,追赶辛苦的日月。 你是村庄的触须,延伸到山外,感受着颤抖的刺激。 你是村妇永远拉不直的目光,出门的丈夫走多远,目光就有多长。 你是一把柔软的线形手术刀,永不退缩地割着,乡村的偏僻和凉。 【9】《万坪水渠》 春雷这位诗人刚吟完一首《春韵》,水库以心脏的形式搏动清亮亮的激情入怀,汨汨之声弯曲在田庄之中。在这弯曲的声乐里,游鱼是最快乐的视觉音乐,一奔一跳,一扭一停,早已勾住渠边孩童的顽魂和检阅春光的蝶影,音乐忽咬一口倒映渠水中的一只童稚的眼睛,长软管般的水渠之笛,便惊奏一季节稚嫩的童趣。顺渠而下,末端连接着丘丘蛙鸣,鸣声被这血管般的水渠养育,夜夜茁壮。血管昼夜汨汨,又响成农人心头躺着的炊烟一根,农事与生机又一次繁衍。 【10】《万坪杉木河水库》 欢唱着的山溪,一个劲儿,被坝堤之印章一按,便成熟了一个娴静的女子。女子躲躲藏藏在馒头一样的山脚间,静睡着,把一个绿色的柔软的梦呵护。绿山翠竹的身影便被醉倒,清灵的女子胸中有数,抓几朵浮云入怀,跟山影亲密接触,在霞光里心事早已羞红,风儿乘机轻吻那潮红的脸,便涟漪了女子亮闪亮闪的梦想。 在季节里,女子和梦想渐次丰满。 也许是静得太久了,也许是日子住得太久了,印章上的小闸门一开,她猛舒一口气,是的,她该嫁人了。白雪雪的心愿一跳,便养育了十万坪一田田的蛙声,以及万坪小镇上那栋栋坚硬身体的儿子。 蛙声和小镇在女子养育下一起茁壮。 赞 (散文编辑:可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