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的窗台上，有一盆玻璃海棠。
那是一种洋溢着生机的鲜活的植物。它的叶子嫩嫩的，翠绿中透着鹅黄。用翠色欲流来形容夸张了些，可是我总感觉那舒展的叶片的尖缘随时都会有甘冽的清泉滴下来。它的茎是浅黄中透着浅绿，半透明的，似乎能看到水在脉管中慢慢地流淌。 玻璃海棠有一个特点，就是趋光性特别强。无论冬夏，它最灿烂的笑容永远朝着窗外绽放。所以需要经常换换方向，否则，就只能看到苍白的背面。玻璃海棠还有另一个特点，就是再生性特别强。从植株上剪一枝下来，把茎泡在水里，不几天就有根须从水中的茎上长出来，移至土中，就是一株新的植株了。而剪过小枝的地方，几天后也会在稍微下一点的骨节长出新的枝叶来。 我熟谙玻璃海棠的特点，所以每当看到它的茎越长越长，绿叶越来越集中在茎的顶端，整盆花的造型显得不太美观的时候，我就会用剪刀把长长的枝叶都剪下来，只留下一些高高低低的枝杈。不多久，它就会重新发出新芽，长出新叶，而且比原来的更粗壮，更鲜嫩。 可是在今年的夏天，不知道是因为没有给它留下一点小枝维持生气，还是因为阳台上的夏日烤焦了它长期在窗台上保养得娇嫩无比的肌肤——反正，在我照例进行了一番外科整形手术之后，它死了。 我把花盆搬回到房间里，一遍又一遍的浇水，可是一周过去了，它丝毫没有涅槃的意思，看来是真的死了。 这株整整一个冬天都用它的生机和色彩来丰富我的枯燥的视野的植物因为我的自以为是而丧失了生活的权利，这令我感到懊悔不已。由此也让我想了很多：我想到浴火而生的涅槃也许只有在神话中才能出现；我想到玻璃海棠的再生能力也许有度的局限；我想到我自以为熟谙化的属性，但其实所知甚少，只看到了它再生能力强的一面，却没有看到它也有脆弱的一面。 如果说廉洁自律之心就是一棵翠色欲滴的玻璃海棠的话，那一次次的杯觥交错一次次的笑纳或者半推半就又何尝不是利剪对玻璃海棠生命力的一次次杀伐？当有人把形形色色的礼品提进你的家中，当有人把购物卡、消费卡甚至钞票塞进你的口袋，当有人费尽口舌把你请上满目琳琅的饭桌的时候，你也许没有感受到廉字匆匆离你而去的脚步，就像我们没有发现玻璃海棠死亡的记忆在一点点的加深。可是不可否认的是，贪欲已经开始在一点点吞噬你内心深处的廉洁和良知。如果就此住手，可能仅存的良知还会在阳光和水分的帮助下慢慢的恢复到原来的规模，就像经过修剪的玻璃海棠，在经历了短暂的痛苦的挣扎后重新生出一两根嫩枝、一两片嫩叶，并最终恢复枝繁叶茂的生机勃勃的形象。 可是，往往更多的人就像我们忽视了玻璃海棠的再生力有限一样，会被偶尔满足贪欲却没有受到惩罚的假象所迷惑。误以为涉足雷池也不过如此，误以为伸伸手也不会被人看到，误以为自己巧妙地伪装会永远保护自己越来越贪婪的心不会被世人所发现。于是，一次次的伸手，一次次的越轨，一次次的刮削廉洁自律之心残存的记忆，就像我们一次次的把死亡的暗示输入到玻璃海棠的机体之中，并最终导致锒铛入狱成为阶下囚的可耻下场。 真没有想到，一棵普普通通的玻璃海棠，竟然诠释出了如此深刻的生存智慧。佛曰：一花一世界，玻璃海棠这棵渺小的生命难道不是这个大千世界的缩影？ 忽然在脑子中闪过这样的念头：如果为宦吏者也如我一样养了一株玻璃海棠，也如我一样亲眼目睹了玻璃海棠由茂盛到死亡到涅槃一直到最终彻底死亡的过程，会不会也如我一样生出许多地感慨？会不会由此恐惧之心常有，进而逐渐战胜自己内心深处的贪婪之念而得善终呢？ 海棠无语。 赞 (散文编辑：月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