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事【家事之一】

时间:2019-11-22 10:57:27 手机站 来源:网友投稿

我的二叔和婶婶没有儿子,这在我爷爷那个地方,绝对是一个大逆不道的事情,因为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虽然时代已经进入了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可是在我爷爷的心里,这是个绝对不能含糊的事。  这样我的二叔和婶婶一共生了十一个孩子——听起来很好笑,都什么年代了,可是这是事实。也许命运之神不肯青顾我的二叔和婶婶,他们生的十一个孩子,除了七个女孩留存下来,四个男孩全部夭折。我二婶婶的日子过得很苦,不是因为经济,只是因为没有儿子。这在城里不算什么事儿,现在都是独生子女,谁还在意这个。可是农村不同,到现在也是不同的。春种秋收的时候,别人家的父子爷们一起上山,种时种,收时收,而我的二婶则只能与我的二叔一起到山上,一边流着泪,一边夫妻二个人劳作,七个女儿虽然都非常能干活,可是不能把一个姑娘扔到山上种地收割。  过年的时候,我爷爷愿意把所有的儿孙聚到一起,尽管我们在城里,与我的爷爷相隔很远,可是我的爸爸妈妈必须遵守这个规矩。  全家加一起七八十口人,我最小的婶婶负责餐饮,我的妈妈负责承担所有的聚会的费用,到吃饭时,按我爷爷的规矩,有儿子的媳妇可以上桌吃饭,我的妈妈是长媳,虽然她只生我这一个男孩,可是我恰巧又是长孙,所以我的妈妈特殊的待遇是可以到炕上,和我的祖辈的几个老人一起吃饭。其他的我的婶婶们,按谱序分坐在地桌。这里我的小婶婶没有时间和大家坐在一起吃饭,我的二婶和我的三婶,按谱序本来也应该坐在首位,可是因为她们两个都没有儿子,所以不能上桌吃饭,只能在厨房里面。  这样的规矩持续了一年又一年,虽然爷爷年龄越来越高,可是这老辈儿的章法却一成不变。  我22岁的时候,我的奶奶得了重病,求医问药都没有办法。于是村里的人,出了一个主意,要我们家冲喜,据说是能把奶奶的病冲好。而我们家此时唯一能够喜庆的事,就是添丁进口,也就是给做为长孙的我娶亲。这样,在家里长辈的安排下,我的爸爸妈妈匆匆地给我办了婚礼,这时,我与我现在的媳妇相识还不到五个月。不知道是医药的力量还是真的冲喜有效,总之我的奶奶却奇迹般地好了起来,直到她八十六岁故去。  我二十四岁的时候,我的二叔已经五十多了。在这一年全家临近聚会的时候,爷爷带着万分不满的口气对我的二叔和婶婶说:二房的,我看你们也生不出来儿子了,今年年终我们开香堂,祭祖,我有话吩咐你们。  到了年关,我们的乡下仍然保持着山东老家——虽然到我爷爷这辈已和山东的族系早没有了联系——的传统祭祖方式——我的爷爷和族中的小七爷——我总这样称呼他,因为他只比我爸爸大一岁——带领着我的爸爸和叔叔们虔诚地向祖先叩贺——我和我的兄弟辈早不遵从这些规矩了,这当然是我的问题——然后我的爷爷和小七爷坐着,爸爸带领叔叔们站着,我的爷爷想了好久,才慢慢地说,今年人多,各房都来了,人说子孙昌旺,本固枝荣,才是兴家之本,可是我们这枝,二房和三房都没有儿子,我今天决定,大房的长孙,承嗣二房,五房的孙子,承嗣三房。可是这两枝也都是独子,所以只让他们小兄弟肩祧,并不过继。你们兄弟们从此都有了儿子,我死了,也闭眼了。你们对祖先磕头吧。  我的二叔和我的三叔在祖先牌位前,磕下了头。我和五叔的儿子,也就是我的三弟,向爷爷行礼,向承嗣的爸爸妈妈行礼。这样,就代表着,我和我的三弟,即有了自己的本生父母,又有自己的承嗣父母。  我三弟是1982年生的人,比我小十二岁,我本身就不懂这什么含义,他自然更是不懂。这件事,发生在1994年。  这样我在双重父母的呵护下,无忧无虑地生活,本身我就是一个快乐不知愁的人,到我34岁以前,我仍不懂爷爷这样安排有什么意义。  2005年冬天的时候,我的二叔,也就是我承嗣的父亲,得了病,叔叔的大女儿,也就是我们房份里的二妹,把他接到了省城。  我的二妹各样条件都不差,妹妹妹夫都很能干,可是在我二叔的心里,这总是别人家。治病也不肯太放得开。天天早晨起来,就问,这几天,你没给你哥——就是我——联系嘛?  开始我的二妹并没有放在心上,以为只是二叔惦念我这个名义上的儿子,并且给二叔求医问药的,一天一天也很累人。但是二叔住了几天,开始不肯吃药,躺在床上唉声叹气的,又说要回农村自己的家里去。我的二妹没了办法,就给我拨电话,问我怎么办。我听到了,着实吓一跳,以为二叔病得不知怎么样了,二妹才这样给我拨电话。于是我匆匆乘车跑到省城。临近我要到的时候,我给二妹拨电话,问行走的路线,二妹在电话里和我交待着。人说病中的人心特别静,什么话都听得到,我的二叔听见我的二妹说大哥怎么样怎么样,我的二叔立即从房间走出来,问,你哥怎么啦?一次又一次的,我的二妹等和我说完,才回答他,你的宝贝心肝儿子来看你啦,问我怎么找。  我的二叔急切地问,这么冷的天,你怎么让你哥来?我的二妹开玩笑地说,你也不治病,也不吃药,我能不让你的儿子来看你嘛?  我的二叔不满地说,我有什么病,我没有病。我的二妹笑嘻嘻地说,爸,我天天给你跑东跑西地去买药,你也没说过我冷,怎么儿子就比闺女金贵呀?  我的二叔不再回答我二妹的话,开始穿衣服,我的二妹惊讶地问他要做什么去,因为二叔这十几天都是懒懒的,不爱出门。我二叔头也不回,我去接你哥哥去。  我二妹大叫,天哪,爸,我哥还得半个小时才到哪。  我二叔只留下一句话就出了门,他找不到这儿。  当我从车站打的士到二妹家的楼下时,距离我和二妹通电话已经过了半个小时——瑟瑟的寒风中,我看路口站着一个人,戴着一个大帽子,两手抄在袖子里,因为冷,脖子缩在大衣领子里,我立即让司机停车,是我的二叔在楼下等我,我下车叫声爸爸时候,看到他的鼻涕和胡子冻结在一起,哈哈地吐着白气,和我笑一笑,就是你二妹多事,我并没有病。这么冷的天,把你找来。  我们一起上了楼,二叔也不躺着了,坐在沙发上细细地看我,好像我从什么超远的地方突然冒出来的一样。我的二妹手里拿着药,问:爸,你的宝贝心肝儿子来了,你该吃药了吧!  我的二叔眼光并没从我身上离开,挥挥手,我没病,不吃药。  我的二妹看我,我接过药和水,对二叔说,爸,有病就把药吃了吧。我的二叔迟疑了一会,把药吃下去。和我说,我其实早好了,只是不见你,心里总觉得缺点啥。  晚上,我和二叔躺在床上闲聊天,二叔说起了故去的奶奶,说起了他的童年,其实这些话,我的爸爸就几乎是每见我一次就教导我一次,早就听得不耐烦了,可是为了尊重二叔我还是耐心地听着,好像我第一次听到一样。不知不觉中,我睡着了,但我又似乎感觉到我的二叔坐起来,借着窗外的路灯的光在看我,给我盖好被,我睡觉特能出汗,又感觉到他在给我擦汗。  天下父母对子女的爱,似乎都是无法能用笔和语言来描述的,虽然我不是二叔亲生的,可是他确确实实是把我看成自己的儿子,他怕我工作忙,什么事都不肯打电话,总是我打电话过去;年节的时候,我给他钱,他总是不肯要,说他不缺钱。只是每当我把钱放在他的衣服袋子里时,在村里的亲戚面前,他的脸上仿佛格外有了光辉。我知道,他需要的并不是钱,而是这样一种根深蒂固的荣耀。我的二妹有时在电话里和我抱怨,说爸爸疼我比她们这七个亲生的还要重。  前一段时间,我的二叔突然打来电话,问我什么时候回去,我告诉他,我年末的时候工作太忙,暂不能回去看他,我听到电话那边的沉默,然后他说,并没有什么事,只是想看一看我。  放下电话,我的心也有些酸酸的,在我家这边,有我的亲生爸爸妈妈需要我照顾,因为他们年近古稀,那边,有我的二叔和婶婶,需要我的牵挂,其实,我知道,他们也在惦念着我。(2007年5月)  赞                          (散文编辑:滴墨成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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