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父亲精心抚育着他的庄稼与土地，甚至比对自己的孩子都用心。他说庄稼旺了，孩子才能长得旺。有事没事他总要到田地里看看，看棉花地渴了没，长草了没。
离开故乡已整整十年。 最近一次回到村庄时，天已黄昏。远远看见浅灰色的天幕下，一个单薄的身影从狭窄坑洼的小路上朝庄子走来，肩上扛一把锄头，裤腿卷到膝盖，脚穿一双破旧的黄球鞋，一边擦着额上的汗水，一边驱赶着未回家的鸭子。我一眼就认出那是父亲。这不禁让我想起少时每天傍晚站在村口等待父亲归来的场景。二十多年了，这一幕一如昨日。 父亲是个地道的农民。年轻时也有过农转工的机会，是到镇上的棉花收购站，但爷爷死活不同意，说家里的地不种就荒废了。父亲便毫无怨言地留在了村庄。 父亲不善言谈，但他一直说，种田的人就是劳苦的命。我家爷爷奶奶过世早，我是老小，还有一兄两姊。一家六口人要吃饭过日子，最困难时是我们姊妹四个都要读书，这在农村不论谁家都是巨大的负担。父亲便和母亲一道常年劳作，种些水稻、棉花、大豆，喂几只鸡几头猪，做点小工，卖点小菜，供养这个家。父亲每天必定天不亮就出门，十二点之后回来吃午饭，下午不到一点就走，天黑才回家。直到冬天下雪，庄稼都收回来时，才稍清闲点，但他又开始清理门口的干柴枯草，总有忙不完的事。我上大学时，家里越发艰难了。父亲除种地外，还和母亲一起砍树，靠木匠用的小锯一拉一扯将树锯倒，从树林里扛回家，再锯成几段，劈成柴，捆成捆，堆满一板车拉几十里路到集市上，等一上午，卖三四十元钱。 父亲精心抚育着他的庄稼与土地，甚至比对自己的孩子都用心。他说庄稼旺了，孩子才能长得旺。有事没事他总要到田地里看看，看棉花地渴了没，长草了没，水稻生虫了没，小麦出苗了没。下暴雨时，别人都躲在家里不出门，父亲是抓起锄头就往田里跑，生怕水淹坏了稻子。夏收后，父亲总让我们去田里拾稻穗，我们长大点时都不愿意去了，只有父亲多年还保留着这一习惯。后来父亲信基督教，雨雪天不能出门时，就戴上那副破损不堪的老花镜，坐在门口专心读《圣经》。父亲说万物都是神灵给我们的恩赐，要善待它们。 我工作后，父母的担子减轻不少。但父亲依然如以前一样操劳，总说没钱给孩子也不能要孩子的。当乡亲们都盖起楼房，用收割机收稻子、大面积抛秧甚至荒废田地外出务工时，我贫穷的父母依然住在瓦房里，在骄阳似火的夏日，花整整七八天一刀一刀收割所有的稻子，亲手插下一颗颗嫩绿的秧苗，固执地坚守着每一块土地。 前些天打电话回家，家里正栽油菜，母亲劝父亲少栽点，但父亲执意要把家里的几块好点的地都栽上。父亲刚六十出头，却早已背驼腰弯，两鬓斑白，眼神几近浑浊，但他依然在晨霭中出门，在暮色里归来。 在异乡写下这些笨拙的文字时，我仿佛又看见千里之外故乡的村庄，和父亲劳作的姿态。【责任编辑：田少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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