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皮子走了。阿波打电话给我。走了？去了哪里？我一时间没有明白，直到阿波确认了我不敢相信的事实。我愣愣地站在宿舍的走廊，耳边尽是皮子在车站对我说的话：等你放了暑假我们再好好地下几局。 皮子是我一起玩大的伙伴，从小比我长的高大，只是腼腆像个女生，一起去水库捉鱼，一起去树林里挖知了，一起厮杀于楚河汉界。一起玩耍的时候比我高大的皮子却像是我的弟弟，他只是很尽兴的随我一起玩，很少表达自己的意愿。 初中升高中的时候皮子没考上，没有复习，去了一家技校学电工去了，我上大学那年皮子就开始工作了，电工，一个与危险相伴的职业。 虽然上高中后我们就不在一个学校，但是每当星期或放假，我们总会找到一起，摆好象棋，各坐一边，杀上三局两局，胜负各有，只为痛快。他话还是不多，大多听我讲学校里的事，有时一起聊聊那个他喜欢的女生，那个不知道他喜欢她的女生。 而今，他走了，去了世界的另一边。 2. 皮子是因为触电走的，据说是因为线路老化而皮子在整修电路的时候又没有做好防护措施造成的。 皮子的父亲在皮子十四岁的时候因病去世了，听妈妈说是在那年年初，刚过完新年不久。皮子是在阴历正月十六走的，也是刚过完年，元宵后的第一天。 也许是皮子的父亲想他了，所以叫他去了。我不知道皮子走的时候他父亲有没有来接他，但在天上他们一定在一起，还有他妈妈。也许皮子在天上不苦，因为有父亲和母亲在，他一直想有那么一个父母双全的温暖的家。 皮子还有一个哥哥，皮子走的时候他哥结婚还不到一个月。皮子出殡那天，他哥哥抬棺，没有嘶吼，有泪。棺里躺的是他相依为命的兄弟，我的兄弟。 皮子没有见过他妈妈，因为生下他不久他妈妈就走了，也是一场意外，就像皮子的走。 皮子很少和我们说他和他哥哥如何艰难的生活，没有说他多么想他妈妈和爸爸。上初中的时候，母亲节，我们从那时候才知道有母亲节，老师让写自己的妈妈，他在操场上使劲地哭，我第一次见他哭，也是最后一次。 我妈妈常说，皮子和他哥哥命苦，长大了一定有出息，在妈妈看来家贫出才子。只是皮子刚刚长大就走了，在他二十一岁那年。 这一年，我同样二十一岁。 3. 皮子家里很穷，以前还有四间房，因为皮子父亲的走，皮子的上学，皮子的哥哥将那四间瓦房卖了，还了债，交了皮子的学费。皮子和他哥哥住在村子里用来熏黄烟的高筒子屋，一直到皮子技校毕业。 皮子的哥哥从十七岁开始打工，皮子父亲走的那年。皮子的哥哥努力的挣钱，为了弟弟，为了他们两个人的家。皮子的哥哥很累，只是皮子也很苦，在心里。皮子和他哥哥的脸上你很少看到除了笑容之外的表情，他们彼此都不想对方看到心里的苦，只是他们偶尔发呆的背影，让那苦，浓得模糊了阳光。 皮子说所有人的好他都记得，他一辈子也不会忘，过年是二奶奶给的汤圆，父亲的后事是四叔借的钱，地里的庄稼是虎子哥给拉回来的他想报答所有人曾经给他们的好，那种骨子里记忆的恩情让他一直都那么懂事，就好像我记忆里他的父亲。 也许初中升高中还是技校，只是皮子对自己人生的一次自主选择，他想和哥哥一起努力，让他俩的生活不是哥哥一个人的累。皮子学习成绩很好，我不相信他没有考上高中只是一次意外，也许他太懂事了，所以自己选择了意外。 生活中有很多事情我们不能选择，只能接受，就像皮子父亲的走，就像皮子的走。 皮子上技校后，生活慢慢的好了些，技校收费很少，加上皮子在学校里面打点工几乎不用再和哥哥要钱，他很满足这样的生活。皮子的哥哥在县城开了个修车的小门头，攒了些钱，在皮子毕业那年，盖了四间屋，过年的时候皮子叫我去他家里下棋，坐在崭新略显空荡的房间里，皮子笑的很满足。 新年的时候，皮子用自己的工资买了好多好吃的东西，等邻里去他家串门的时候他总拿一大把给人家带上，还炒了桌菜喊了那些好心的叔叔大爷去他家喝酒，皮子勤快的给乡亲倒酒倒茶，很是开心的样子。也许这样，他才觉得对得起一直藏在他心里的恩情，虽然每年的暑假他都会帮邻里做些农活。 4. 皮子和我一起和村里的大爷学的象棋，我们刚上三年级，只会皮毛的两个小孩在放学后做完作业，总会下上几盘。那时皮子的爸爸还在，那个憨厚勤劳的大叔，有时候会看着我们玩，在我们偶然走出一步好棋后，真诚地夸奖。 初二的时候，皮子父亲的走，使皮子好像一下子不知所措，那一年的时间里他老是发呆，不笑，很少说话。只有在下棋的安静里，才能使自己平静，然后再深深的爱上这种平静，爱上下棋。这是皮子说的。 皮子爱棋，我也是，相对于皮子压抑在心里的苦，我的苦只对皮子，我不知道怎么去减轻他的苦，那种苦也许本来就没有办法减轻。在下棋的安静里，皮子会暂时的忘却流淌在血脉的痛，而我喜欢他忘却伤痛，哪怕只是暂时的忘却。 六年了，皮子已走。 皮子的坟在他父亲和妈妈的坟下面，就像那张被他保存的很好的全家福，父母在两边，皮子在中间幸福的微笑，只是画面黑白。 一直不敢相信他真的走了，一直觉得，他只是累了，心里累了，所以想好好的睡一觉，醒来还会再找我，邀我再下上几局。 点上三支烟，烧掉一盒棋。 皮子，我开始抽烟了，在你走后。皮子，棋是我们以前用的那种，那副老棋被你大娘给扔了，因为我总是对着那副棋发呆，这幅棋和那副一样，我找了好久才买到。 皮子，我等你，等你醒来，我们再下一局，不，多少局都行。 注：写的时候没有什么感觉，只是在修改的时候哭了。真的哭了。我可爱的兄弟，那个陪我下棋，那个一直苦着的兄弟。 赞 (散文编辑：散文在线)